第97章 第97章(2 / 2)

血流得極慢,取了那麼多,應該不剩下什麼了,朱正屏著呼吸,聽見沉浮極低的,拚儘最後力氣吐出來的字:“壓……”

他要他按壓心臟,擠出最後的血。朱正抖著手,將漏鬥邊緣貼上去,右手用力向心臟壓下。

產房裡。眼前的白光越來越寬闊,越來越明亮,薑知意漂浮著,覺得解脫,又覺得不舍。

她還沒看見孩子呢,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哭得那麼響亮,肯定很健康,她多想抱抱他,親親他呀。

也想阿爹,想哥哥。想看看他們,看看西州。

茫茫的白光中仿佛出現了城池的輪廓,薑知意無聲喚著:“阿爹,哥哥。”

西州,七涼原。

兩人兩馬錯身而過,薑雲滄長刀重重劈下,轟!鐵塔似的坨坨將領連人帶馬被攔腰劈開,重重摔在地上,血從半空灑下來,濺濕薑雲滄的頭臉鎧甲,薑雲滄沒有停,催馬上前,手中刀急如閃電,飛快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他沒有走,他留下來,帶著他的同袍弟兄,打這最後一仗。

他食言了。他說過要永遠守護她,可他沒有做到。眼裡充著血,牙齒咬得露出頜骨的形狀,薑雲滄長叫著再揮出一刀,同時砍翻兩個坨坨人。

他不能走,他知道顧炎不行。這一仗他來指揮,麾下的弟兄們不會有太大傷亡,可若是換了顧炎,誰知道幾人死,幾人殘。

他不怕拿自己的性命去換她的,可這些弟兄們的性命,他做不得主。

薑雲滄吼叫著向前,如瘋狂的獸。顧炎來得實在太巧,他剛剛收到她的消息,顧炎就來了,就好像是為了讓他放心離開似的。可他不能走,上次他不在,顧炎把西州敗成那樣,連父親也差點陷入絕境,如今父親還在城裡養傷,城裡還有數萬百姓,城外還有這麼多西州將士,他身後,還有信任到把性命交給他的騎兵營弟兄。

他不能走。他不能為了自己的情愛,放棄身為將領,身為軍人的責任。

可是意意。薑雲滄血紅著雙眼。意意。

“殺!”薑雲滄大吼一聲率軍向前,所到之處坨坨人像收割的稻杆一般成片倒下,玄色鎧甲被血染成深紅,烏騅的鬃毛上凝著血塊,耳邊響起西州金鼓的聲音,薑雲滄看見了西州軍獵獵的戰旗。

他與大軍合兵,七八萬坨坨人隻剩下最後數千,被分成幾塊牢牢包住,覆滅隻在頃刻。

這裡,已經沒有需要他牽掛的事了。薑雲滄一刀砍翻最後一個坨坨將軍,向黃紀彥高喊一聲:“剩下的交給你!”

拔馬向著西州的方向,飛也似地衝了出去。

臉上的血凝成了冰,薑雲滄胡亂抹一把。意意。我來了。

若你平安,我用餘生守護你。若你有事,我陪你一道,絕不讓你孤零零的一個。

產房裡。薑知意越飄越高,越飄越遠,想離開,恍惚中,卻好像有人一直在喚她,意意,意意……

是誰呢。她聽不出來,想不清楚,飄忽的速度慢了些,舌尖突然嘗到了腥熱的滋味,有溫熱的東西送在唇邊,薑知意本能地咽了下去。

是鹿血。有好多鹿血啊。

身體一點點變得實在,疼痛的感覺一點點回來,耳邊那些嘈雜的響聲也一點點回來,薑知意聽見林凝在哭:“意意快醒醒,意意乖,快醒醒吧,孩子在哭呢,孩子找你呢。”

孩子,她的孩子。薑知意用儘全力吞咽著,血腥味充滿了口腔。她還有孩子呢,她怎麼能拋下他,讓他孤零零的一個留在世上。

飄忽的感覺越來越遠,疼,但是真實。薑知意努力著,從無數嘈雜中分辨出了那道稚嫩的,讓人聽見就生出歡喜的哭聲,是孩子,她的孩子,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孩子在找她。

眼皮沉得厲害,薑知意努力想抬起來,偏又抬不起來,林凝還在喂她,無窮無儘的血,那些可憐的鹿,它們的血變成了她活下來的機會。

許久,薑知意終於睜開了眼睛,隻能睜開一點,狹窄的視野裡看見白裡泛著微紅的皮膚,毛茸茸的頭發,孩子閉著眼睛,哭聲響亮。

孩子,她的孩子。薑知意張張嘴,發不出聲音,恍惚中林凝抱著孩子送來,嬌嫩溫暖的臉貼上了她的臉。

她的孩子,好軟啊。薑知意緊緊貼著,舍不得動,也動不了,餘光瞥見封閉嚴密的房間,沉浮還是不在。

廂房裡。朱正茫然地坐在床沿上,手伸出去,卻探不到沉浮的呼吸,身體還有溫度,但他知道,這隻不過是最後的餘溫,就快沒有了。

旁邊的桌上放著一本冊子,沉浮一個字一個字親筆寫的,他說過,如果他死了,就交給薑知意。現在就交過去嗎?朱正迷茫到了極點。還沒死,可沒了血的人,要怎麼救?

“朱太醫,大人呢?”龐泗在外麵瘋狂敲門,“齊浣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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