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知意緊張地等著。
鼓樂聲在大門前停住,那裡離內宅還有一段距離,眼下什麼動靜也聽不見。謝洹早命人傳過口諭,體恤她身體不便,免了她出迎見駕等事,此時她守在窗前,又是盼著薑遂,又是念著沉浮,滿心的焦急惦念,恨不能親身出去看看。
上次見到父親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初二回娘家時陪了父親一個多時辰,臨走時出城相送又說了幾句話,算起來她在父親麵前儘孝的時間真是少得可憐,這次回來,無論如何都要多陪陪父親。
而沉浮。都說他隻是風寒,並不嚴重,可沒有親眼見到之前,薑知意還是有點怕。那夜的夢太古怪,她總覺得冥冥中似乎是想告訴她什麼,跟沉浮有關的事。
總要親眼看見他沒事,才行。
“進門了進門了,陛下親自挽著侯爺進來的,彆提多風光了!”小善早去前麵打探了消息,笑嘻嘻地跑回來稟報,“侯爺氣色挺好,容光煥發的,腿上的傷看不大出來,黃小將軍也跟著呢,穿著將軍服色,可威武啦!”
薑知意鬆一口氣,看來父親的傷正在好轉,再將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聽見小善又道:“二老爺也來了,剛才跟著往正堂吃茶去了。”
二堂叔薑遼平時不怎麼往家裡走動,這次來大概是為了賀喜。薑知意點點頭,有心想問問沉浮,又問不出口,猶豫時輕羅早看出來了,忙向小善遞了個眼色,小善反應過來:“姑……相爺沒來。”
沒來呀。薑知意沒做聲,轉頭看向窗外。
內院的圍牆很高,擋住了視線,也擋住了外院的動靜,既說是百官相迎,沒道理缺了左相,除非沉浮依舊病得很重,無法前往。
她是了解他的,那兩年裡無論寒暑病痛,他從不肯告假,如今卻一連二十幾天不露麵,他的病,絕對比她知道的重得多。
到底是什麼病?
惶恐不安的情緒慢慢又浮上來,薑知意默默看著窗外,下人們來來往往,都是往前麵去伺候的,唯獨陳媽媽逆著方向,飛快地往院裡來,啪,簾子挑起,陳媽媽一隻腳還在外麵,已經急急吩咐道:“輕羅,帶上人你們全都出去!”
輕羅嚇了一跳,連忙帶著丫頭們全都退了出去,連門也掩上了,陳媽媽反手插了門栓,扶著薑知意到裡間坐下,定了定神:“姑娘,前頭出了點事,夫人讓我告訴姑娘不要慌不要怕,一切有侯爺和夫人。”
薑知意心裡砰砰亂跳起來,從不曾見陳媽媽如此鄭重,出了什麼事,難道是沉浮?“出了什麼事?”
“小侯爺的事。”陳媽媽道。
薑知意大出意外。萬沒想到竟然是薑雲滄,忙忙地追問:“哥哥怎麼了?”
陳媽媽咬著牙:“先有個禦史彈劾小侯爺,後麵二老爺又跳出來……早就知道二老爺不安分,果然!有什麼事自家人不說,專門挑著陛下在的時候去告發,根本不安好心!”
薑知意越聽越覺得疑惑:“二叔說什麼了,跟哥哥什麼關係?”
“小侯爺的身世,”陳媽媽猶豫著,“二老爺不知怎的查出來了。”
薑知意愣住了。哥哥的身世,什麼意思?
侯府正堂中。
侍禦史湯鉞昂然站著,說得義正詞嚴:“……薑雲滄此次殺降無數,其暴行令人發指!我大雍朝一向以仁厚治軍,厚待降兵降將,可薑雲滄一個不收,全都殺了!那些棄暗投明的坨坨人原本都能為我所用,結果全成了他刀下冤魂,如此濫殺,天將不佑,臣乞請陛下嚴懲薑雲滄,以儆效尤!”
謝洹神色淡淡的沒說話,這事薑雲滄早向他報過,他也默許,湯鉞挑在薑遂凱旋的時候當著他的麵發難,謝洹並不樂見。
薑遂也沒說話,臉上依舊帶著和煦的笑意端正坐著,似乎並不在意。其他人見他們如此,便都不panpan做聲,寂靜中唯聽薑雲滄一聲冷笑:“你也說了,我不曾受他們的降,既不曾受降,又何來殺降一說?”
“你!”湯鉞被他問住了,越發來氣,“他們本來都是要降的!”
“你活了這麼大,可曾見過一個坨坨人為我所用?”薑雲滄冷冷的,“坨坨降了又反的,有多少?”
這句問到了要害,坨坨素來奸頑,就算逼到絕處降了,隻要找到機會一定會反,這些年裡雍朝已經吃過無數次虧。湯鉞頓了下,還是不服:“你不試,焉知他們不是真心要降?”
“嗬,”薑雲滄冷笑,“試一次就是我麾下兄弟無數條性命,湯禦史說的這麼好聽,要麼下次你去試試?”
上次彈劾他便是湯鉞領頭,這次又是,湯鉞事事學沉浮,難保不是得了沉浮授意。薑雲滄心中鄙夷:“我千裡突襲,沒衣沒糧沒補給,但凡上陣殺過敵的,就知道這種情況下決不能受降,湯禦史不如在軍中待上幾年,再來跟我說話。”
“對,”人群裡黃紀彥附和道,“不殺他們,等他們喘過氣來,又不知要害我多少同袍兄弟!”
湯鉞還想再辯,謝洹看他一眼:“此事雲滄早已稟報過朕,不必再說。”
他一表態,眾人都知薑雲滄無事,滿堂肅靜頓時緩和,謝勿疑坐在薑遂近旁,含笑說起了家常:“一彆數年,薑侯風采依舊,實在令我向往。”
薑遂正要說話,人群裡突然走出薑遼,噗通一聲跪在謝洹身前,高聲說道:“陛下,臣有要事上奏!”
他伸手,指著薑雲滄:“薑雲滄不是臣堂兄的兒子,他跟薑家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