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格(1 / 2)

……那位觀眾後來付賬了嗎?

駱枳這次是真的翻不出記憶碎片了。

他實在太累了,沒能等到回答就昏了過去,後來發生的事也再沒有了任何印象。

隻不過,聯係前後情節來看,駱枳應當是遇到了個心地很好的人。

人影沒有就此離開,也沒把他當作神智錯亂的病人,強行送去醫院或者警局。反而把駱枳帶到一家很不錯的酒店,幫忙開了個房間,讓駱枳安穩地睡了一覺。

也可能是因為駱枳當時身上的酒氣把氣氛烘托得太真實,任何一個正常人在那種情況下,最合理的推測,大概都是這人醉得人事不知在說胡話。

駱枳看了看身上印著酒店Logo的浴袍,他在領口摸索了一會兒,找到那個前幾天就找人做好的碎玻璃吊墜,握在手心。

大概是很久沒這麼放鬆地休息過,他的腦子很清楚,記憶雖然仍有大片空白,但至少都有條理。不像前幾天那樣,茫茫然像是走在散不儘的濃霧裡。

房間裡隻有他自己的痕跡,把他帶來的人不在這。

他的家當都沒被拿走,吉他斜倚在門口,三腳架和畫板都放在客廳。書包倒扣著掛在衣架上,裡麵的東西被攤在桌上晾著……

文件袋。

有一個防水的密封文件袋不見了。

駱枳在書桌前停下腳步。

文件袋裡裝著的是那份劇本的原件、版權合同和他已經擬好的轉讓合同。駱枳一直隨身帶著,都蓋好了印章,受轉讓方隻要簽上名字就能生效。

畢竟是這麼好的劇本,耽擱在他手裡實在太可惜。

既然實在換不來船票,駱枳的確想好了不再強求,準備把它送給合適的人,讓它派上本來該有的用場。

……

是被他在昨天就這麼給送出去了?

駱枳伸手扶了扶桌沿,指尖輕敲著看得出價格不菲的溫潤實木書桌,嘗試著拚湊起自己的行動邏輯。

他向唯一的觀眾推銷自己的畫,價格開得很高,必須“嗯”上一聲,代表承認他從沒做過任何壞事。

對方付賬了,所以他把自己全部家當都給了出去。

因為對方買了他的畫,讓他覺得這位觀眾朋友在藝術審美方麵的品味相當高,所以買一送一,慷慨地送出了這份劇本……

駱枳停住念頭,輕輕咬了下舌尖。

糟了。

聽起來好像小火苗能乾出的事啊。

他抬手撐著額角,有點苦惱地輕歎口氣,自己都沒察覺地抿著唇悄悄笑起來。

頭痛一跳一跳地牽扯著神經,卻沒有帶起慣常的眩暈反胃。

駱枳閉上一隻眼睛,偏了偏頭,熟練地調整呼吸,慢慢揉著太陽穴。

連對方是不是影視圈的都不清楚,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先扼腕可惜,為昨晚腦子不清楚的衝動後悔。

但笑容就是控製不住地冒出來……像是突然猝不及防地偷吃了顆糖。

真會有人肯出這麼離譜的價格嗎?

要相信他沒做過壞事欸。

要“嗯”一聲呢。

既然付了賬,為什麼沒帶走其他的東西?

沒看得上?

那副畫也還被放在沙發上,沒被帶走……

想到這,駱枳忽然被腦中的某根神經扯得打了個激靈,牙疼似的吸了口氣。

……他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玩意能被叫做畫就已經夠離譜了。

駱枳現在腦子清醒,自己都相當不忍心回憶自己當時沉浸式作畫,每落一筆的時候那種起範兒的瀟灑。

也就是現在的身體不允許他跑跳,也不允許他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換了從前的駱枳,大概能冒著蒸汽從耳朵尖一路紅進領口再燙到脖子根,換了衣服衝下樓一口氣跑三圈為敬。

幸好沒被帶走。

駱枳決心立即下手毀掉這個證據。

他蹲在沙發前,從畫板上拆下那張畫布,又把乾透了的書包翻過來,把畫布團成一團囫圇塞進去,準備在離開後找個沒人的地方處理掉。

他現在的體力很差,隻是做完了這些,手臂就已經累得幾乎抬不起來。書包帶從絲毫使不上力的指間脫落,書包整個掉下沙發,骨碌碌滾了幾個圈,停在床邊。

駱枳沒能撈住書包,身體跟著歪了歪就重重摔下去。

他的視野時亮時暗地混成一片,大塊的光斑像是被碰灑了的清漆,無規則地散落在模糊的色塊中間。

駱枳閉上眼,額頭枕著手臂,等著這一陣心悸牽扯出的冷汗慢慢退淨。

必須節省體力,他現在的狀態已經是幾天來最好的。

足夠清醒,也知道自己是誰。

隻要集中精力,慢一點看,甚至能勉強辨認出酒店需知上那些文字的內容。

不能浪費掉這個時間。

駱枳用掌根使力按了幾下心臟的位置,保持著勻速慢慢撐起身。

他仍舊沒有睜開眼睛,伸出手向記憶裡桌子的位置摸索了幾次,確認摸到了一顆糖的輪廓,就用指尖一點點勾著攥進掌心。

下一刻,新襲來的一波眩暈就吞沒了駱枳,讓他支撐身體的手臂倏然卸了力。

但駱枳早就有了準備,他的角度掌握得相當好,整個人雖然徹底失去了平衡,卻也攥著糖正正好好跌進了沙發。

完美。

一百分。

駱枳摔進一片白亮的視野裡。

他一動不動地仰著,胸口急促起伏了一陣,等到稍微恢複了行動能力,就抬起手,把那顆糖的塑料包裝紙送到嘴邊。

這也是經驗,駱枳有次犯低血糖的時候手抖得厲害,兩隻手怎麼都沒辦法配合著撕開糖塊的包裝紙。

後來他發現用牙咬住撕開的效率更高,就進一步優化了流程,不再把時間浪費到這個環節。

駱枳咬住塑料紙一點點使力,撕開了個小口,再把裡麵的糖塊慢慢咬出來。

水蜜桃味。

完美中的完美。

今天好高興啊。

駱枳舒服地長長歎了口氣。

他含著糖塊,等甜津津的桃子香氣徹底充盈整個口腔,獎勵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心滿意足睜開眼睛。

書包還挺委屈,窩成一團軟塌塌地倒在床腳。

雖然隻是隨便買來的登山包,但駱枳畢竟已經跟它共患難了好幾天,還是好聲好氣因為昨天淋雨跟今天摔它的事道了歉,撐起身去把書包撿回來。

握住書包帶拎起來時,駱枳的動作忽然一停。

書包的內夾層裡,原來還放著一張硬紙片樣的東西。

因為拉鏈沒有拉上,所以書包滾落到地毯上的這一下,讓那張紙片也跟著掉在了地毯上。

駱枳怔了一會兒,才伸手把它撿起來。

是他一直想用劇本換的船票。

頭等艙的貴賓VIP票,連船長室都能進,比他自己想買的那個等級還要好。

……

事情就有這麼巧,他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心地不錯,又恰好有張更不錯的船票。

或許也不儘然就是巧合。

駱枳這幾天一直在換地方,雖然落實到具體路線上沒什麼明確的目的性,但大方向卻一直是在本能地往海邊走。

尤其昨天他畫畫的那個車站,已經是海濱線路的最後一站,坐上車一直到終點就是港口了。

駱枳捏著那張船票,慢慢走到窗邊。

酒店原來已經離海這麼近,站在這裡,就已經能看見遠處的海平麵。

可惜這段時間的天氣一直都不太好,海和天都是種偏冷的鉛灰色,在霧蒙蒙的水煙裡連在一處。

幾台港口起重機的高大剪影佇立在輪廓線的邊沿。

不是適合遊玩度假的氣候,會在這個時候來住這裡的酒店,如果不是等待上船的遊客,很可能就是要在這裡跟船的高級海乘。

不論是哪一種,手裡恰好有船票的幾率都不小。

隻要是稍微懂一點影視圈內的情況,能看出他手裡這份劇本的價值,多半都會願意跟他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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