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逃跑(2 / 2)

任塵白提醒她,低血糖。低血糖,昏迷,駱枳。

駱橙發著抖,慢慢挪開手指。

她不敢再掛斷了,也不敢關機,點了接聽爬下床,就想要離開宿舍去聽電話。

“小橙。”任塵白溫和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留在宿舍裡,不可以出去。”

駱橙藏著手機,在舍友們詫異的注視裡走到門口,就被那個聲音把整個人都定住。

“看到錄像了嗎我有話問你。”任塵白說“你的二哥是誰”

他的語氣和平時明明沒有變化,但又像是有某種看不見的陰冷悄然滲出,慢纏住新的獵物。

駱橙沒有膽量不回答,她怯懦著說了個名字,但任塵白不滿意。

“說完整吧,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任塵白說,“大一點聲,對著你的室友說。”

任塵白耐心地問“你的二哥是誰是做什麼的”

駱橙的臉色更白,她僵硬地一點點轉身,靠在門上,看著訝異看向自己的舍友。

任塵白不會給她重複第三遍問題的耐心。

“我,我的二哥是,”駱橙聽見自己結結巴巴地說,“是淮生娛樂的,總經理。”

舍友們不明就裡,愕然地盯著她,其中一個人忍不住問∶“駱枳?視頻裡的這個?”

“有人提問。”任塵白聽見對麵的聲音,溫聲教她,“要回答。”

駱橙張了張嘴,她的聲音帶了哭腔∶“……是。”

“我正在望海彆墅,在看這裡的監控,我看到你把駱枳帶來了彆墅。”任塵白繼續和氣地問“你把他關在了哪”

駱橙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塵白哥,我知道錯了,你彆這樣,我害怕,塵白哥……”

除了駱枳,沒人會管你害不害怕。任塵白說,駱橙,你把駱枳關在了什麼地方?

他說“和剛才一樣,完整地回答。”

駱橙這次說什麼也不敢說話了,死死閉住嘴,身體不住地發抖。

“要我把這段監控也發到網上嗎”任塵白的聲音慢慢地從電話裡傳出來,勒住她的脖子,“小枳在這段視頻裡的狀況不好,我不想發,他挺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不要!”駱橙驚叫了一聲,她徹底撐不住了,脫力地坐倒下去,“我,我把二哥關在了一個雜物間,我不知道那是乾什麼的,看起來是個雜物間……”

“然後你去和家人吃晚飯了。”任塵白說,“就把他忘在了這裡。”

任塵白說∶“忘了一晚上。”

駱橙發著抖,她跌坐在舍友們難以置信的視線裡,木訥重複∶“然後,然後我和家人吃晚飯,忘了二哥,忘了一晚上。”

然後你發了點善心,來給他送了飯。任塵白問,你送來的飯為什麼全是泥?

駱橙低聲說“下雨,我,我把飯,不小心掉在泥裡了。”

“然後你讓他吃。”任塵白說。

駱橙張了張嘴,她想要求饒,想要用任塵白聽不見的音量逃出這間寢室,可她完全沒有這個膽量。

“說。”任塵白說,“然後你又把他扔在了那間屋子裡,一直到天亮。”

駱橙身體都已經麻木,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然後我讓二哥吃……塵白哥,我不是故意的!那天下雨,我太害怕了,天一黑我就不敢動……

“天一黑,原來你就不敢動啊。”

任塵白忽然輕聲笑了∶“小橙,你知道你被拐走以後,逃出去的時候是白天還是晚上嗎?”

駱橙哭得喘不上氣,她想要囫圇搖頭,卻又忽然意識到她其實知道答案————她當時的年紀實在太小,小到還不怎麼記事。但家裡人給她拿來當時的記錄,講她是怎麼逃出來的時候,是提過時間的。

她是在半夜趁那些人不注意跑出去的,恰好被不遠處的警察發現,於是被送回了家……

“你相信嗎?”任塵白慢慢地編故事,“一個四歲的,天一黑就不敢走路的小女孩,聰明勇敢又幸運,半夜在一群窮凶極惡的慣犯手裡跑出去,正好跑到了警察旁邊。”

駱橙的身體徹底僵住。

她像是本能地在抗拒,不想再去聽任塵白的話,可她完全動不了,所以也隻能聽著那個聲音越來越冷,在她耳邊繼續說下去。

“忘了沒關係,正好有個紀錄片。”任塵白說,“你不是超級想去嗎”

駱橙被恐懼牢牢挾住,她顫聲開口∶“我不想了,塵白哥,我不想了,我一點都不想去了……”

她忽然想起了件事,這件事讓她渾身上下都像是被比那天冰海更冷的水瞬間凍住了。

……她把簽好了自己的名字的免責協議交給了任塵白。

隻要簽了那份跟組免責協議,就必須全程封閉跟組,半沉浸地目睹甚至親自體驗一切過去曾經發生的事實。

雖然已經知道入選的幾率很低,但駱橙還是懷著一絲僥幸,生怕錯過龔寒導演那邊的什麼機會,自己卻被耽擱在郵輪上趕不及。

所以她提前簽好了那份協議,交給了任塵白代為保管。她信心滿滿地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塵白哥,我不想去了,我不去了……我的實力不足,會拖累劇組的。駱橙慌亂地竭力找著理由∶“劇組肯定會嫌棄我,我——”

“有A角,你隻是替補,已經和那邊談好了。”任塵白說,“合同也寄過去了……”

“任塵白!你到底要怎麼樣?”駱橙坐不住地晃了晃,她死死蜷起身體,狼狽躲避著投過來的視線,崩潰地哭喊出聲,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二哥的狀況原來已經那麼壞了,我那天半夜看見他的時候他還好好————

駱橙從沒直麵過這個問題,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忽然被自己這句話當頭重重擊了一棒。

……那天半夜。

那天半夜,駱枳拖著右腿,往樹林裡慢慢地走。

駱枳走不動,他走幾步就要休息很久,不會繞開麵前的障礙,像是已經失去了一部分知覺。

……還好好的

這樣的駱枳,要怎麼在海難裡活下來?

任塵白沒有問她這個問題,隻是輕輕地隔著電話,在她耳邊說∶“我們都要下地獄。”

駱橙的那一邊沒有聲音。

……

任塵白掛斷了電話。

他現在坐在那個駱橙口中的“雜物間”裡,來到這裡之前,他剛親自搜過了彆墅的每一個角落。

他找了每一個駱枳可能藏著的地方,下樓梯的時候他不小心踩空了,好像摔斷了腿,他才知道原來把腿摔斷有這麼疼。

知道駱積把腿摔斷的時候,他還在為自己把駱積引回駱家、讓駱積看清楚駱夫人的真麵目的計劃滿意。他想得太入神,從書桌前抬起頭,卻看見蹙緊眉神色複雜的母親。

把駱積從醫院接回家休養,任塵白躲在門縫外,看到母親坐在駱積的病床前,抱著駱積唾咽著不停地說對不起。

任塵白從沒見過母親掉淚,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慌得定在門口。

以後難過了就快跑,往遠跑。母親抱著駱枳,一遍遍對駱積說,不要管哥哥,不要你照顧他,不要照顧他,要記得跑。

任塵白從來都沒有問過母親,為什麼要對駱枳說那些話。

他隻是在想,駱枳好像真的很不擅長逃跑。

任塵白拿過手機,點開龔寒柔劇組發過來的樣片。

通過對諸多當事人的走訪,拚湊起的龐雜線索,其實已經能還原一部分當時的場景。小演員演得不錯,但畢竟都是被精心寵著長大的孩子,歸根結底還是差了那麼一點感覺。

任塵白看著樣片,他慢慢看見七歲的駱熾,渾身是傷的男孩子背著妹妹,跌跌撞撞地往外逃。

身後的腳步聲越追越近,已經能看見隱約人影,但離輔警例行巡邏到這裡還差了兩分鐘。這樣下去等不到人來,兩個人都會被抓回去打到沒命。

駱熾咬著牙,把妹妹放下來。

不要哭。駱熾低聲說,捉迷藏。小橙,捉迷藏。

空無一人的偏僻巷子黑得懾人,妹妹嚇得不敢動,滿臉都是淚,軟軟的小手緊捏著他的手指。

駱熾把手一點點抽出來。

他不再抬頭,隻是扯下妹妹身上那件外套,隨便在路邊撿些裹落葉進去,抱在懷裡掉頭就往另一條被路燈照著的巷子裡跑。

那些人追上他,發現他懷裡抱著的居然是捧落葉,火冒三丈,一巴掌重重把他扇倒在地上,

落下來的拳腳裡,駱熾蜷起身體護住頭頸,護住那件衣服。

不要緊。駱熾說,不要緊。

他被尖銳的耳鳴聲吞沒,昏沉地護著那些落葉∶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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