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
任霜梅仔細想了一會兒,才又輕聲說∶“把火苗帶回家的時候,媽媽特彆緊張,擔心做不好一個媽媽,擔心哪裡讓火苗受委屈、心裡不舒服。
駱熾怔了下,正要拚命搖頭,卻被媽媽抬手捧著臉,力道柔和地固定住。
“很多時候,大人很麻煩。”
“大人會自以為是,會想當然,有些沒長好的大人會變得很煩人,講不通道理。”
任霜梅說“我們不看那些混蛋大人……但還是有很多人都有同樣的毛病,我們總不好意思承認一些事,總覺得說出來太不好意思。
今天早上,任霜梅開車送火苗的新朋友去碼頭,和對方簡單聊了聊。
明危亭的禮節周到但相當寡言,火苗也是第一次交朋友,任霜梅幾乎猜不出他們兩個是怎麼聊了那麼久的。
但任霜梅還是試著問了對方一些事——得到的回答相當尊重小朋友的隱私,基本上可以相當於白問。但年輕人畢竟還是有些沒經驗,不知道猶豫和斟酌在很多時候,其實就已經可以作為答案。
任家的人很喜歡火苗,但要做到收養這一步,有不少人其實都不太讚同。就像他們不讚同任霜梅一直單身、不讚同任霜梅在一些商業領域的決斷一樣。
理由無非是那些。收養的孩子畢竟隔了一層,沒有血緣關係,不夠穩妥。況且這是駱家的孩子,誰也拿不準以後的事,萬一將來駱熾又被領回去,隻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隻有大人才會考慮的相當煩人的事。
任霜梅前些天抽空回家了一趟,心平氣和地聽著他們把話說完,然後把正在走程序的收養申請拍在桌上,告訴家裡人既然不接受就快點想辦法接受。
要不是為了家裡這一堆生意,任霜梅早出去滿世界快活,哪還會從早忙到晚地操心,連身體都差一點出了問題。
要是這些人接受不了火苗,她正好甩手不乾,帶著火苗一邊旅遊一邊療養,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舒服愜意。
任家人沉默半天,閉上嘴各自散去回房,試著接受這件事去了。
任霜梅沒有把這些事講給駱熾聽過。搞定家人不是問題,但駱熾從小就在那個家裡長大,早熟早慧又被逼得內斂,凡事都往自己身上壓,隻怕未必不會隱隱察覺到這些壓力。
“有些事是注定的。”
“那天在醫院,火苗差點被他們關起來,一個人衝出來找媽媽。”任霜梅輕聲說,“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這事定了,誰也彆想給我改。”
任霜梅看著火苗,她的語氣比平時認真不少,逐字逐句講給她的孩子聽∶“媽媽一直為你覺得驕傲。”
駱熾的肩膀在她的懷裡輕顫了下,無聲抬起頭。
“在篝火邊彈吉他,你是媽媽眼裡最亮最酷的那個,誰都比不上。”任霜梅說“媽媽跟每個人說那是我的孩子,想把這件事告訴全世界。”
“不光是這件事,還有很多——得是多厲害的孩子,才能熬過那三年逃出來,自己找回家。”
“得多勇敢,才能在那些人手上把妹妹救出來,讓妹妹平平安安脫險。”
“怎麼會有這麼勇敢的小朋友,自己一個人也能長大。”
任霜梅說“受過這麼多傷,遇到了這麼多不好的人,這麼多難過的事,還是願意相信媽媽,跟著媽媽走。”
駱熾的胸口起伏,認真看著眼前的人影,眼淚忽然不受控製地大顆大顆湧出來。
任霜梅有點驚訝,笑了笑,輕輕刮他鼻梁∶“好好的怎麼哭鼻子了”
“不是我。”駱熾小聲說,“不是我在哭……媽媽。”
不是他在哭。
是另外一個從夢裡注視著他的自己——是另一個已經和媽媽分開了太久,一個人長大了太久的他自己。
就好像一直都沒來得及聽到的那句話,終於在這個時候,以這種科學原理完全無法解釋得清的方式重新被補上。
……所以忽然一切都再忍不住。
任霜梅一怔。
火苗的語氣和平時有細微的區彆,最後那兩個字咬得緩慢鄭重,嗓音輕輕打著顫。
任霜梅蹙起眉,認真看著他,輕輕摸他的臉。
“媽媽。”火苗朝他彎起眼睛,“媽媽。”
他在微微發抖,肩背卻又挺得筆直,頭也不閃不避地抬起來。
任霜梅心口忽然發緊,收攏手臂∶“好孩子。”她輕聲問,“受了什麼委屈?彆怕,有媽媽。”
火苗搖了搖頭,連眼睛裡也笑,側過臉和媽媽的掌心貼了貼,又在她的懷裡閉上眼。
任霜梅不再多問,隻是把她的孩子用力護進懷裡,牢牢抱緊。
“好孩子。”
任霜梅說“你一直都是媽媽的驕傲。”
任霜梅輕聲說“媽媽最幸福的事,就是做了你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