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if線(三十一)兒子(2 / 2)

在海上,如果想要方便快捷地去某個地方,快艇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

明危亭自己更習慣開摩托艇,相對而言更輕巧靈活,時速也更高。但父親每次都固執地隻開這艘帶艙室的老式運動快艇。

他簡單解釋過,扶著任夫人和火苗一起上船坐穩,發動快艇調轉了船頭。

駱熾親眼見識過那個麻袋的質量,也了解過有關絆馬索之類的傳說,起初還有些不自覺的擔憂,但很快就被蹦上船的魚嚇了一跳:“媽媽!”

任霜梅眼疾手快,一鞭子把魚抽暈,拿出隨身的麻袋裝好:“晚上燉魚湯。”

明少當家穩穩當當掉頭甩尾,越過一片險灘減速回頭,剛好看見任夫人手裡酷似笤帚的馬鞭,要說的話就停在了嘴裡。

火苗被媽媽抱起來,放到船頭專門負責吸引水裡的魚自己蹦上船,小聲告訴明危亭:“媽媽說,她用笤帚是跟姨姨學的。”

明少當家單手扶著快艇的方向舵,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火苗有點緊張,小聲問:“我們要怎麼做?”

明少當家沉穩地摸了摸火苗的頭發:“我們以後不要惹媽媽生氣。”

……

兩個小朋友規規矩矩站好,肩背筆直,湊在一起專心致誌學起了開船,

在草原上開船是種相當神奇的體驗。

他們走的這條河的河穀相當寬廣,水勢湍急波濤滾滾,在太陽底下變成一條閃閃發光的銀帶,蜿蜒著一路奔流進被陽光照成金色的山巒間。

這裡的山也特殊,遠處的雪山一側也被映成蔚藍色,像是和雲一起飄在天空裡。被龐大冰川切割過的斷塊山陡峭聳立,像是某種古老而神秘的列陣。

草甸在風裡流動,綠得像是融化了的純淨翡翠。河穀旁的次生林鬱鬱蔥蔥,上百種楊樹參天筆直地層疊林立,蘆葦叢裡時不時就有水鳥被驚得飛掠出來,帶起一片水花。

明危亭把船速放慢,讓火苗能看清楚沿岸每一處的景色。

駱熾已經習慣了學新東西,即使和老師請假出來玩,也依然閒不住,在燕姨的書房裡找了很多書來看。

這一段的水流很平穩,他們放任小艇在水裡飄時候,駱熾就拉著明危亭的手,給他指岸邊哪些是胡楊、哪些是苦楊、哪些是銀白楊,還有最珍貴和稀少的黑楊,聽說可以入藥,治風濕和燙傷。

這裡人跡罕至,動物就格外多。樹林裡經常能看到野羊愣頭愣腦地衝出來,河邊的水鳥撲棱棱拍著翅膀,一飛就是一大片。

火苗一眼就認出來最漂亮的那種叫藍點頦,頦部和喉部的羽毛是種像閃爍著磷光的亮藍色,跑起來飛快,還動不動就會扭著尾巴開屏。

駱熾興高采烈地說了好一會兒,忽然回過神,耳朵紅了紅:“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怎麼會。”明危亭搖頭,“有人不喜歡聽你說這些?”

火苗怔了兩秒,沒說話,輕輕眨了下眼睛。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頭發,稍稍俯身,迎上那雙眼睛裡還沒消散的、因為興奮亮晶晶閃著的光。

明危亭想起自己托祿叔查到的那些事。

或許的確會有人不喜歡聽火苗說這些,總是讓他安靜,讓他不要引起彆人的注意。

當然不是任夫人——姨姨最喜歡聽火苗說話。這一路上姨姨都聽得格外專心,時不時還超級驚訝地恍然點頭捧場,所以才會讓小朋友越說越興奮,一不小心就說了這麼多。

但如果換了駱家的那些人,就一定不會給駱熾說話的機會。

那些從一開始就鑄成的錯誤越來越荒唐,逐漸離譜得叫人齒冷。為了偽飾一個謊言,就要用更多的謊言,為了掩飾一個已經鑄成的錯誤,就要去犯更多的錯誤。推卸到最後,被選出來的受害者竟然是本該最自由最發光的那一個。

“我喜歡聽你說。”明危亭認真告訴火苗,“你說的所有事我都好奇,你講的所有話,在我聽來都是最好也最有趣的。”

駱熾猝不及防被他一誇,站在原地,整個人倏地燙成了小開水壺。

“你隻管說一切你想說的,我都會聽,也都喜歡聽。”

明危亭說:“火苗。”

“我的世界在海上,那個世界很安靜。”

“有風和海浪的聲音,有海鳥的叫聲,偶爾會聽見汽笛聲,下雨的時候會聽見雨聲和雷聲。”明危亭說:“然後就沒有更多了。”

對他來說,能聽到火苗說話,火苗願意給他講這麼多,願意和他一起聊天,是件幸運到極點的事。

他原本也不知道原來聊天有這麼有趣,但自從遇到了火苗,就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忍不住和對方一起藏在被子裡,悄悄聊上很久。

……也不知道缺乏睡眠究竟是不是真的會影響長高。

明少當家這些天下來,都忍不住在暗地裡測量自己的身高,發現並沒有比三天前有什麼變化,心裡的確多少有些隱憂。

但隻要不考慮這一點,他能和火苗聊無數個晚上。

“在海上,你絕不會吵,不會添亂,不用擔心會打擾到任何人。”

明危亭告訴他:“我喜歡聽你說話,聽你講所有我不知道的事。”

明危亭說:“我想一直都能聽你說話。”

火苗熱騰騰地抿了下嘴角,用力點頭點頭。

明危亭看著他飛快彎起來的眼睛,也不由露出笑,牽住火苗的手:“這片河道很寬闊,水流不急,我教你開船。”

快艇的簡單操作並不難,駱熾很容易就上了手,按照明危亭的指導開了一小段。

眼看要到河道轉彎的地方,明危亭站在他身後,察覺到火苗有些緊張,就從背後扶住他的手,幫他穩住了方向舵。

任霜梅靠在後艙,笑吟吟地聽著兩個小朋友聊天,看著火苗的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活潑地拉著明危亭看鳥、看魚、看樹林在水裡的倒影,也忍不住心情相當好地笑出來。

小朋友畢竟沒有適應過接觸生人,她原本還有些擔憂。畢竟海那麼大,要是火苗受了什麼委屈、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她就是飆著摩托艇殺過去也要些時間。

……但現在看來,就可以完全放心,讓火苗跟著新朋友一塊兒出海去玩了。

火苗學什麼都快,屏息凝神扶著方向盤舵,被明危亭握著手,穩穩當當把船開過了那一道彎。

……

明先生掉進了這一路上的第十個坑。

果園鬆過土,草地也軟和,他知道該怎麼卸力,摔得其實不疼。但也就是因為鬆過土又澆透了水,摔上幾跤的視覺效果也相當慘烈。借來的那匹馬在好不容易甩乾淨了毛上沾的泥,又發現他的騎術相當有限、運氣好像也不怎麼好以後,就堅決在原地停下,不論怎麼拽都不肯再往前邁步。

明泊舟也隻好把馬先拴在附近,邊喊著愛人的名字邊四處找,忽然像是看到了個格外熟悉的影子,立刻追過去。

他急著找人,一不留神腳下一鬆,整個人就又掉進了個沒見過的新坑。

這次的陷阱做得相當周密,等明泊舟從一片漆黑的視野裡回神,他人已經掉進了早張大口等著的麻袋裡。提前用麻繩做好的活結也做得相當巧妙,一被拉扯就瞬間牢牢係死,輕而易舉把他整個人封了進去。

有人拖著麻繩把他從坑裡拽出來,又連推帶搡地弄到了馬背上。

也不知道馬在人家手裡為什麼那麼聽話,臥在地上等著麻袋上鞍,就慢吞吞站起來,還相當人性化地顛了一下。

明先生闖過了多少大風大浪,在一個小土坑裡被捉得結結實實,一口氣又被馬顛沒了半口:“……小語?”

沒人應他,馬蹄聲噠噠響,鈴鐺叮叮當當地晃。

是他送給燕語的鈴鐺,一小串,戴在手腕上的。

他這個天下第一大騙子當初信誓旦旦保證,他絕不會離開他們小語到聽不見鈴鐺那麼遠。

海上那麼遠,怎麼聽得見鈴鐺。

“小語。”明泊舟人在麻袋裡,沉默了好一陣才又低聲問,“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依舊沒人應他,他就繼續問。

身體怎麼樣了,是不是沒有再頭暈,沒有再因為海上太潮濕關節不舒服,沒有一換季就生病一病就是大半個月,沒有再難受得喝不進水吃不下飯。

這些年都過得怎麼樣,是不是特彆生他的氣了,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見他,他活該的,他犯了最不可饒恕的錯,用了最不該用的方式來逃避。

明危亭給他的資料其實已經很詳儘了,他那時候隻掃了第一頁就忍不住打電話過去,後來又坐下來,反複看了很多遍。

明泊舟不停地說著,他在下船的時候其實已經準備好了整整一摞情書,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卻發現腦子裡能想起的全是這些。

……

不知道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了多長時間,他的聲音終於越來越低,逐漸不再有動靜。

燕語在林子裡找到了明泊舟的那匹馬,帶著兩匹馬一起回家,剛剛走進小院。

她扯了下馬韁,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呼出來。

燕語沒好氣地戳了下那個終於安靜的麻袋:“說完了?”

麻袋一動不動地軟在馬背上。

燕語一怔,忍不住蹙起眉,又拍了拍他的背:“明泊舟。”

絮叨了一路的人竟然一點回應都沒有,被她推了下,竟然就順著力道連麻袋一起從馬背上滾下來,摔在了地上。

小院的地比果園要硬實得多,麻袋磕得重重一聲悶響,卻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燕語的臉色不自覺變了。

她仔細研究了做陷阱的辦法,選的麻袋也不該不透氣,按理說明泊舟最多就是摔上幾跤,絕不至於會有什麼事。

燕語立刻摸出小刀割斷了麻繩,連麻袋也一起裁開,看見裡麵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明泊舟。

……她想過大概有幾萬次,重新看到這個混賬家夥的感受。

或許會氣到想動手打一架,或許會還是忍不住不爭氣地掉眼淚,最糟糕也最有可能的,還是人家一哄就忍不住什麼都信。

但還沒有一種是眼下這樣。

燕語喊了幾聲,伸手輕拍他的臉和肩膀,又去試他的呼吸和心跳。

大概是因為太緊張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摸到胸腔裡的跳動,手也抖得試不準那究竟是呼吸還是氣流。

燕語顧不上太多,回憶著學過的急救方法抱著明泊舟躺平,抬起下頜開放氣道,俯身去給他度氣。

剛伏下來,剛才還一點動靜都沒有的人就睜開眼睛,飛快抬手把她圈進了懷裡。

燕語的身形一僵。

她眼裡的焦急迅速褪去,神色倏地冷下來,掙著就要起身。

“小語。”明泊舟的聲音又低又快,“對不起。”

“我不是想要嚇你,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願意見我,願意聽我說話……我怕你隻要一解開麻袋,就馬上把我扔在這個小院裡,自己騎著馬走。”

明泊舟嗓子發啞:“我追不上你,小語,我怎麼都追不上你。”“小語,你先聽我說幾句話。”明泊舟說,“讓我看你一眼。”

燕語就是這麼打算的。

她每次都能被這個混賬家夥猜準心思,這麼一想就更氣,乾脆利落撂開了明泊舟的手。

明泊舟被她一個人從坑裡拖出來,已經相當震驚,現在又被輕而易舉擰著手臂毫不留情推開,眼睛瞬間亮了:“小語,你身體完全好了是不是?!”

燕語扭頭就走。

“你身體好了!”明泊舟撐著手臂跳起來,幾步追上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在岸上能養好——”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燕語轉身扯住手腕,也不知道怎麼,回過神時已經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這次摔得可比之前更狠,明泊舟躺在地上咧著嘴笑,扯著嗓子喊:“我老婆身體好了!我老婆特彆健康!”

“不是夢!”明先生這會兒特彆幼稚,一個字一個字地大聲喊,“能摸到,會疼,是真的!”

他像是在一個死局般的噩夢裡困了太久,一邊笑眼淚一邊往外湧,之前在果園裡摔的土還沒來得及弄乾淨,抹了兩把就灰頭土臉,再沒半點風度可言。

堂堂明先生從沒有這麼狼狽的時候,一身都是泥水,單手撐著身體坐起來,就那麼靠著葡萄架。

他的視線定定跟著燕語,在全無知覺湧出的眼淚裡隻剩下笑,好像隻要這麼一直坐在這看著,就能看到地老天荒。

燕語被他這麼一鬨,好不容易攢起來的脾氣果然全散了,對自己相當恨鐵不成鋼:“誰是你老婆?”

明泊舟沒力氣動了,靠坐在地上笑著看她,眼睛裡全是她的影子。

燕語心裡軟得一塌糊塗,暗罵自己不爭氣,還是忍不住過去拉他:“行了,臟成這樣,先回家洗洗。”

“船來晚了,這裡可沒人是你老婆。”燕語說。

明泊舟已經完全知足,美滋滋地低著頭樂,聽見這話還誠懇點頭:“我重新追。”

燕語沒忍住扯了下嘴角,又立刻扳住臉色,扯著他站起來。

她打算慢慢算賬,先讓這個一看就好些天沒睡好的混賬家夥去休息,“我兒子呢?”

明泊舟被她拉住手,攢足了力氣搖搖晃晃站起身,愣了下:“兒子?”

“對啊,危亭和小朋友在外麵騎馬,我好朋友也在——你不是騎著他們的馬來的嗎?”

燕語看了看自己牽回來的馬:“人呢?”

美滋滋的明先生被愛人牽著,停住腳步,站在院子裡,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你身邊有不少朋友還沒看到本章呢,快去給他們劇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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