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一個帝國人都會曾經記得五十六年前的那一場毀滅了大半個帝國的蟲患,在那一場戰爭中他們失去了近乎一半的人口,但也是那場和蟲族的戰爭讓原本內亂不斷的帝國真正意義上的建立了一個完整統一的政權。
因為帝國人意識到,如果他們不能快速團結起來,很快就會徹底淪為那些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它們蟲母的食物。
在那場戰爭中,是最強大的帝國艦隊付出了近乎自-殺的瘋狂攻擊才順利地頂著蟲群攻入蟲巢,殺死了蟲巢最深處的蟲族的蟲母。
這種畸形發展、瘋狂擴張的物種,就像是他們的病態的擴張方式一樣有著最為脆弱的根基,那就是它們的蟲母,也是它們的王。
一旦蟲母死去,它們整個種族就會陷入到難以克製的精神的狂亂中,成為失去理智,隻依靠本能進行行動的怪物。
在五十六年前的那一次,他們贏了,蟲族潰散,原本巨大的幾乎足以遮天蔽日的密集蟲群被儘數斬殺。
蟲族近乎絕種,隻有在帝國的實驗室或者是隱蔽偏遠星群中還有著零零星星的些許殘餘。
並不是帝國並不想徹底將蟲族滅殺,而是蟲族的生命力是這樣的強大,就算是失去了理智隻能夠任人宰割的蟲族也並不是他們能夠殺光的。
蟲族的數量太多,分散太廣,就算是他們儘了全力卻也隻能做到目前這種程度。
帝國囚禁了一部分蟲族,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考慮到如果有新生的蟲母出現的時候,可以利用這些蟲族找到蟲母的位置,將威脅扼殺在萌芽時。
但是無疑的是沒有人想要看見這件事情的發生……
直到今天……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帝國最高實驗室裡麵,有著新生蟲母出現的信息很快就被設置成了最高機密。
一道道暗中的指令被下達,一雙雙的眼睛窺視著夜空,想要從其中找出那隻初生的小蟲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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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星環,白瓦斯星。
尤醉的腿腳酥麻,就像是被浸泡在油脂裡麵一樣,走了幾步就隱隱發顫。
他似乎還並不適應目前自己的這具身體,顫巍巍地用雪白柔軟的雙腿跪坐到了布滿枯黃乾枯絲線的地麵上,輕聲地喘息著。
有絲絲縷縷的白發從他的眼前滑落下來,他揚起臉,用手指將那些霜雪一般的發抿到耳後去。
經曆了一次“結繭”後,他的身高和體型已經從最初的少年體型變成了修長的青年體型。
原本還算是正常的發色和瞳色也被改變,身後原本羸弱的細瘦尾巴被拉長,尾骨向著側邊生長,表麵的皮膚近乎變成琉璃一般清透的顏色,仔細看去甚至可以看到下麵一截截的白玉骨節。
有些不適應地晃動了一下身後的長尾,瘦削白皙的腰肢晃動,尤醉茫然地回頭向著自己鑽出來的地方看去。
繭房裡麵空蕩蕩的,已然沒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隻有一個破碎的黑色電子項圈躺在底部。
幽……
那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怪物,或者說是那個男人,已經徹底消失了。
現在的尤醉已經能夠大致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具身體的真正的種族並不是月蛇族,而是一枚被塞進蛇窩裡麵的珍貴蟲母卵,隻是在過去的十幾年裡麵,尤醉卻一直都沒有覺醒的機會。
在蟲族中,等級越高的蟲族,就會擁有越完美的“擬人形態”,和人類更加相似。
而那個在怪物身體裡麵的男人就曾經是一名高等蟲族,他在戰敗後重傷落到了白瓦斯星上麵,被體型龐大的蠕蟲怪物所捕食,隻是他卻並不甘願就這樣死去,求生的本能讓他撕扯開了怪物的胃,鑽入了它的身體之中。
幽的身體和怪物相融合,就變成了尤醉後來所看見他的那個樣子。
所以它之所以能夠這樣聰明強大,並且能夠聽懂尤醉的話,本質上都是因為在它身體裡麵的那一部分的高等蟲族的部分。
在幽受傷之後,它用儘了自己最後的力量為尤醉結繭。
在繭中,尤醉將它的精血吸收殆儘,終於完成了徹底的蛻變,成為了蟲母。
於是幽的生命也就到此終結了,他是心甘情願這樣去做的,每一個蟲族都願意為它們的王付出一切。
但是……
尤醉輕輕地用手觸摸上了自己的胸口,在那裡他聽到了劇烈的清晰的心跳聲。
他知道幽並沒有死去,就像是他最後所說的一樣,他就在他的身體裡麵,不會再離開了。
尤醉閉上了眼睛,第一次嘗試用精神力去觀看眼前的世界。
無數的星點在他的眼前舒展開來,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每一個亮點都表示著一個蟲族的精神力,精神力的強弱根據光點的亮度來顯示。
可以看出來,大部分的光點都晦暗不清,蟲族們隱藏在偏遠的星係中苟活,在原本蟲母死去之後,它們幾乎全都變成了隻憑借本能行動的野獸,或者是再也等不來雨露的植物,隻能等待著緩緩枯萎和死亡。
尤醉看著這些密密麻麻的光點,想起了幽空洞但是執著的眼睛,在過去的五十六年裡麵,它們是否也這樣一複一日地麻木等待著,等待著它們來自王的呼喚?
對不起,是他來晚了。
淡粉的指尖落下,一點剔透的細膩白光落到了那張星圖上麵,柔軟寬廣的精神力舒展開來,就像是一滴滴雨水落入到了乾涸已久的土地上。
無數雙血紅色的眼睛中的狂躁和病態緩緩消失。是迷路許久的孩子被美麗的母親溫柔地擁入了懷中,擦掉了眼中的淚痕;是即將在冬夜裡麵被凍死的乞兒,得到了聖母的垂憐。
因為傷口的疼痛而瘋狂撞擊玻璃的紅發實驗品驟然安靜了下來,它無神的眼中驀然流淌出一點濕潤的血淚來,抬起頭看向了天空的方向,嘴唇翕動,無聲地喊道: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