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梨揚聲,婉轉的音調裡隱隱透著筆意:“那鄭少爺可有統計,燒毀的東西都有些什麼?我恰好認識城裡的一位當鋪老板,列出單子交由他來評估價格,最是合理不過。”
鄭明瀾單手負在身後,緩緩踱步,不疾不徐道:“其中有一件前朝的脫胎青花瓷瓶,上描喜鵲登梅圖,乃是出自名家之手,當年我父親花了五百兩才買回來的,也在這場大火中化為一捧碎渣……”
說到這,他歎息一聲:“五百兩銀倒是小事,隻是這瓷瓶在世上卻是絕無僅有啊!”
說著,他眼角一挑,朝胡有財和王氏望了望,果然見他們脖子一縮,吞了吞口水。
媽呀,五百兩!把他們胡家祖宗三代人加起來都沒見過那麼多銀子吧,這不是要人命麼!
一旁的齊翌也皺皺眉。
即便鄭明瀾所說的是假話,他們現在也無從查證。玉枝放火燒房是真,但最後究竟有多少損失,卻隻有鄭家人自己才清楚,如今即便他們信口雌黃,外人也找不出推翻的證據。
就連坐在一旁的胡大剛也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五百兩銀他和杜梨不是沒辦法拿出來,隻是這樣一來,不是就便宜了鄭明瀾這小人麼!
胡玉枝坐在他邊上,麵露絕望之色,隻恨時間不能倒回到中秋那天,她即便活活氣死在鄭家,也絕不乾那放火燒房的蠢事!
所有人中,唯有杜梨還若無其事地揚唇輕笑,看了鄭明瀾一眼道:“如此說來,鄭少爺是想將此事公了?”
“公了?”
聽到她的話,在場所有人都麵露不解。
杜梨目光從眾人臉上環視一圈,最後落到胡大剛臉上,語氣輕快道:“所謂公了,就是指我們將今日這事通過報官的方式調解或判決了結,而私了呢,則是由當事人自行私下解決。”
明白她的話後,對麵的胡大剛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淡淡的精光,讚許地看著杜梨。難怪她能如此鎮定呢,原來早就想到應對之法!
齊翌先是沒回過味兒來,待明白所謂‘公了’的意思之後,也跟著笑著捋了捋須。
這大剛家的確實是個精明的,心思夠活泛,頭腦也夠冷靜。方才就連他都以為這回要被鄭明瀾為難去了,杜梨卻馬上想到了應對之策。
杜梨邊說邊姿態嫻靜地坐回椅子上,麵容不驕不躁,眉目間還隱含著一股笑意。
“既然鄭少爺覺得私了於你們鄭家不利,那我們也可選擇公了。托人寫一紙訴狀,講明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將是否準許你和玉枝合離的決定交由府尹大人按大梁律法來判斷,鄭少爺以為如何?”
聽杜梨不緊不慢說完話,鄭明瀾的臉色便變了變。這大梁律法他和幾個狐朋狗友也曾在酒醉時當笑話來談論過,其中有一條,他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成親的已婚男子,若是與有夫之婦互相勾搭,罪名坐實的便要處四十以上鞭刑,並在縣衙的監牢內關押十天,以儆效尤!
乍一想到此處,鄭明瀾後背便冒出一層冷汗。
四十鞭刑……那豈非要打得他皮開肉綻?!他鄭家雖然在清河村有幾分勢力,但與府尹大人卻無甚交情啊,到時候一旦事發,隻怕難保他不受這皮肉之苦。
見他轉著眼珠子臉色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沒有言語,杜梨便知道自己的法子湊效了,繼續笑著道:“為了不耽擱鄭公子找樂子,我們今日便拜托村長幫我們寫訴狀,最快明日便可以遞到縣衙去,到時候還望鄭公子莫要見怪。”
她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不見催促之意,又處處透著禮讓,卻讓鄭明瀾聽得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