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月笑道:“我們走著瞧,看看我說的能不能成真。”她親熱挽李娘子去胡床上坐:“上月閒著,在家做了幾套冥衣靴鞋,你挑著合適的拿。”
“難為你費心費力。”李娘子抱過陸明月竹籃,裡頭都是各色紙衣冥錢,冠帶衣履,五色彩衣,房舍車馬,無一不精。
“這甘州城裡,沒人比的過你手巧。”李娘子讚歎道,“明明是紙糊的,倒顯得比真的還真。”
“湊合能用罷了。”陸明月微微一笑,低頭喝茶:“我娘的手藝,我也隻學了個七八分。”
陸明月岔開話題:“年節裡,李渭能回來麼?”
“他說回來的。”李娘子斟茶,“赫連二叔也一同去了,可說了什麼時候回來不曾?”
“不回來倒好了...”陸明月皺著眉,低聲嘟囔,“這人討厭的緊。”
“赫連二叔可一直把嘉言當親生兒子看待。”李娘子道,“你獨自一人帶著孩子,難免吃力,有叔叔幫襯著,總能鬆快些。”
陸明月冷哼:“嘉言不學好,光學不知從那旮旯裡冒出來的叔叔樣,整日裡把家裡鬨得雞飛狗跳的,我天天見他就愁的慌。”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屋外陰沉沉的好似要下起雨來,陸明月辭彆李娘子往家裡去。
狗兒躺在李娘子腳下,李娘子有些頭暈,布巾慢騰騰的擦拭靈位,那是她的爹娘,李老爹和金氏的神牌,長留連著喚了幾聲娘才把她拉回來。
“娘親,你怎麼了?”
她笑著搖搖頭:“爹爹不在,今年你來燒寒衣好不好?”
雨遲遲未下,傍晚時分簌簌的雪粒子鋪天蓋地打下來,敲在屋瓦上,砸在窗紙上,落在行人肩頭衣袖,雪越來越密,天地白茫茫一片。
這是燒寒衣的時辰,紙衣冥錢都攏在簷下,長留擎著燭點燃了,火苗剝剝的爬在彩紙上,嫋嫋青煙頃刻散在雪天中。
春天身前身後都纏著藥布,痛的地方也不知有幾處,這傷實在難養,胸前斷骨,後背刀傷,躺也不是,臥也不是,翻身換藥都是難事,她行動不便,就不肯多喝湯藥,天氣一天天的冷,一日有半日是昏睡著的,也慶幸天冷,傷口恢複的慢些,卻不至於潰爛化膿。
趙大娘每次換藥少不得嘖嘖歎氣,這一身細皮嫩肉,還不知得留下多少瘢痕。
“西市康娘子店中有玉屑膏,聽說抹上就能祛疤,明日市集,讓趙大娘去買一盒來。”李娘子坐在榻邊安撫著春天,“彆擔心,總能好的。”
春天剛換完藥,痛出了滿頭冷汗,灰白的唇一絲血色也無,尤強笑道:“不礙事,我也不愛抹這些,小的時候貪玩,磕碰出血了,爹娘也沒在意過,現在膝頭還幾塊疤在呢。”
“可憐你小小年紀...就要吃這些苦頭...”李娘子掩唇咳道,“又是舉目無親,這可如何是好。”
春天忍痛握住李娘子的手,笑道:“看見娘子,倒像是見著親人一般,也不覺得難過了。”
一位俏生生的姑娘端著個水盆兒進門來,一雙丹鳳眼,兩個酒窩兒,十五六歲的模樣,比春天略年長,講話也是脆若雪梨:“水來嘍。”
姑娘名叫方淑兒,祖父一輩也是駝馬隊的向導,常在隴海道上行走,與李渭他們都是相熟的。
商隊自抵甘州之後,李渭、赫連廣幾人偕同段瑾珂東去長安,懷遠閒在家中,隔三差五往李家跑————李渭不在,李娘子體弱,家中粗活重活都托付給了護衛隊裡的兄弟們和街坊四鄰。
淑兒和懷遠青梅竹馬,這日一起約來探望李娘子,懷遠在院裡埋頭劈柴火,淑兒挽著袖子幫趙大娘給春天換藥。
“可好些了?”淑兒濕帕搵拭著春天的額角,把她當親妹妹對待,“爐上還煎著藥,待會兒再喝吧。”
春天雪白麵靨上發出滿額虛汗:“咳完就不疼了,現在好多了。”
淑兒攏著春天一雙冰涼的手,“你快些好起來吧,我帶你出門玩去,你大約是沒見過我們甘州城的景致,可一點也不比長安差呢。”
她是家中長女,從小就慣於照顧弟妹,人又大方熱情,很是喜歡的春天的溫柔,兩人年歲相仿,一見如故.
懷遠在門外大步踏進來,笑道:“要去哪兒玩,我帶你們去。”他笑嘻嘻的站在淑兒身邊,弓身瞧著春天:“春天,你可記得我麼?”
春天見他笑盈盈的盯著自己,努力回憶,終是搖搖頭,懷遠撓著頭道,興致勃勃講起那日在紅崖溝初見她的情景,身邊一眾人聽了連連咂舌:“萬幸,滾到風溝裡又被救上來,這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春天憶起那日,也是心驚肉跳,從馬背上滾下去時,她已是痛昏過去,哪裡記得自己又滾入了千尺風溝,還未被碎石砸中,真是萬幸。
懷遠笑道:“也是,那日我見你時候,你已經昏過去了,後來一直都沒醒過...”
兩人在李家坐了半日,待見李娘子神色有些疲倦,了然的起身告辭,李娘子氣虛不濟,白日容易神思倦怠,外人也不便叨擾。
“好妹妹,過兩日我再來看你。”淑兒眉眼飛揚,牽著春天的手,“你可快些好起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