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魂逝(2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5477 字 5個月前

春天有時聽見李娘子叮囑長留,心中難過。睹物思情,她也經常會想起自己的母親薛夫人,柔弱,善良,多愁善感。她聽見長留含著淚窩在李娘子懷中哭泣,一疊聲的叫娘親,自己也禁不住眼眶酸澀。

她已有很多年沒有喊過薛夫人母親,為了避嫌,每次見薛夫人,舅母都要把其他幾位姐妹帶上,鬨哄哄的時候,連一句話也說不上,隻有離彆時薛夫人遞過來的那隻手,攥住她的時候會在手底下偷偷塞給她東西,有時是一隻漂亮的頭釵,有時是她親手織的如意環,提醒著自己和彆的姐姐是不一樣的,這是自己的娘親。

算起來,竟有一年多她不曾見過薛夫人的麵,連離去長安時都不曾告彆。

二月十五,民間放鞭炮迎春雷,這天亦是百花節,南方春暖,花事開始,北方仍是天寒地凍,城外的冰河尤未冰融,院內的老棗樹還沒有蘇醒的跡象,李娘子在幾天昏睡中被鞭炮聲驚醒,迷迷糊糊問床前守著的眾人:“今日正月初幾了。”

“娘子,今天已經二月十五啦。”

李娘子點了點頭,掙紮著咳嗽幾聲,道:“該去廟裡給佛祖上香,長留身上的長命鎖也該去換一個。”

長留握著她的手,極難過的喊了聲娘。她沒聽見,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二月末,天稍稍暖,屋簷下的冰棱開始滴滴化水,臥床月餘,幾日滴水未進的李娘子這日突然神思清醒,自己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瘦骨嶙峋,身體極為虛弱,蠟黃的臉色失去油光,萎頓的不似三旬婦人,隻有一雙眼,仍然是溫柔的,年輕的,帶著活的生機。

“蓬頭垢麵的,讓大爺看笑話了。”她自己下床來,“勞煩大爺把我妝奩搬來,我梳洗一番。”

李渭凝視著她,微笑道:“明月手藝最巧,我把她叫來替你梳頭。”

李渭勞煩春天請陸明月來,他神色如常,聲音壓抑又疲憊:“去請陸娘子來,見雲姐的...怕是見一麵少一麵了..”

陸明月聽見消息身子歪了歪,一把被赫連廣舉住,她知道李娘子終有不好的一天,然而一天天熬過去,熬了這麼些年,想著或許李娘子能熬過這個春天,熬過這一年,甚至再兩三年。

李娘子倚在炕上摟著長留說話,雖是久病之相,麵上卻發紅。李娘子見陸明月進來,甚至還能起身打個招呼,這日李娘子喝過幾盞茶,吃了幾塊糖糕,長話短話和眾人都說過一番,入夜方才回屋躺下。

“天暖了,屋裡炭爐子燒的太旺,早些撤了吧。”她如是說,“我累了,要好好歇一歇。”

這天夜裡,人心惶惶,誰也沒敢睡下,夜最深的時候,李娘子陷入昏迷中,喃喃囈語,顛三倒四,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隻覺得呼吸乍長乍短,麵色反常的潮紅,長留不知回光返照,白日裡覺得娘親病好了,現在又突然不好,李渭端過湯藥,灌進李娘子嘴裡,長留緊緊握著她的手:“娘,娘,娘,你醒醒....”

她掙紮許久,恍然睜開眼,看著長留,低低發出長歎一聲:“娘怕是看不到你長大了。”又找李渭,拉著他的手落下幾滴淚:“渭兒,你保重...”

“替我照顧好長留...”她語氣越來越弱,漸漸的有出無進,嘴唇眼皮輕顫,一絲話也說不出話來。

李渭見過許多生死,明白這一日始終會來臨,語氣很平靜:“我會的。”

李娘子喉間發出幾聲模糊粗嘎的聲響,趙大娘手慌腳亂把長留推出門外,連聲喊陸明月。

長留塌著肩膀在門旁站了會,屋裡大人急切的走動,灌湯灌藥,找拭血的乾淨帕子,長留聽著,嘴唇抖了又抖,眼神迷茫,像一隻羽翼未豐,從樹上掉下來的雛鳥。

春天與他比肩而站,緊緊握住他顫抖的手。

許久,也許並沒有那麼久,也許隻是一炷香半柱香的時間,趙大娘的一串長哭在午夜裡響起來。

長留的一聲嗚咽落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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