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偷偷哭(1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10906 字 5個月前

次日春天起的稍晚。

昨晚對李渭說出那句話後,她心頭舒坦了很多,但隨後躺在軟和的被褥裡,卻突覺得無可名狀的情緒充盈心田。

說到底,兩人不過也是萍水相逢,彼此並不算了解,更不應該牽扯太多不是麼?

真姬和李渭在窗下用早飯,見春天推門出來,真姬笑著起身迎她:“女郎昨夜睡得可好?”

春天眼下尤有淡淡青痕,微笑點頭:“很好。”

“奴去添副碗筷。”

春天對著李渭躬身施禮,笑盈盈的道了早,在對麵徐徐坐下:“早上隱約聽見追雷的聲音,大爺起早又去跑馬了麼?”

“嗯。”李渭回,“吵著你了麼?”

春天搖搖頭。

三人用過早膳,真姬燒水沏茶,難得這樣的窮鄉僻壤還有這樣的香茶,真姬笑:“主人隻喝江南的紫筍茶,這還是問路過伊吾道的茶商們高價買的。”

一壺茶喝畢,真姬看看滴漏:“主人快回來了。”

不過半燭香的功夫,門外有清朗的男子:“真姬,真姬。”

真姬喜笑顏開去迎接:“正說著呢,這就到了。”

門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推開。桃花眼、風流靨、倜儻不羈的年輕男子抱著兜鍪進來,揮手拍拍自己的鐵甲,抬眼尋真姬。

卻冷不防見到庭中有熟客,趙寧眼中大放光彩,驚喜交加:\大哥,怎麼是你!”

李渭微笑:\我去伊吾,特意來看看你。”

真姬踮腳給趙寧卸甲,他站著任真姬伺候,眉飛色舞伸過一隻手,用力捶擂著李渭的肩膀:“去年大哥路過星星峽,咱們就匆匆說了一句話,我還尋思什麼時候把這破差事丟開,回河西找你去,沒想你就來了。”

趙寧是山東豪族,家族中人才輩出,屢出顯要,他卻是眠花宿柳、走馬觀花的浪蕩子弟,父親嫌他敗壞家風,把他扔到這鳥不拉屎的邊塞來曆練幾年,妄想他洗心革麵。他浪蕩慣了,在軍中也是廝混,這幾年從河西混到北庭,換了好幾個地方,卻依舊不改性子,依舊花天酒地,走到哪兒都要帶著美婢伺候。

”沒想這麼快又見麵了。\李渭笑,“不勞你去動身,我自己來,你這回可沒理由再逃回河西了

。”

趙寧唉了一聲,懶散倚支在真姬肩上鬆了鬆肩膀:“大哥說笑,怎麼才能算逃呢,我又不是逃兵。”

“你從邊塞駐軍換到烽戍,再這麼疲怠下去,讓令尊知道,何時才能放你回去。”

”回不去就回不去,我也不稀罕。“趙寧哼了一聲,”這兒天高皇帝遠,我還巴不得在這呆一輩子呢,落得個逍遙自在。“

“不說這些。”趙寧早已瞥見李渭身側有人,是個眼神沉靜的窈窕少女,咦了一聲,他挑眉,滿臉笑謔問李渭:“這是誰家的小娘子”

春天清清朗朗向趙寧躬身行了個禮:“見過公子,我姓春,單名一個天字,趙公子直呼我姓名春天即可。“

“這名字倒是有趣。”趙寧笑盈盈的瞅著李渭,“是大哥的...”

李渭打斷他的綺思:“是一位故人的女兒,春天從長安來,因有些事要去一趟伊吾,我和她同行。”

趙寧複又挑了挑眉,見李渭目光坦蕩,聳了聳肩膀,拉著李渭入座:“大哥還是老樣子。”

他連聲喚真姬備酒備宴,真姬早有準備,抱出一壇子酒出來:“這是家裡最後一壇子酒,昨日李郎君說要留著和主人一起喝。”

真姬撤了茶盤,尋出幾個酒杯給幾人斟酒,遞到春天麵前李渭攔了攔:“她不善飲酒,喝茶就好。”

真姬點了點頭,仍遞給春天茶盞,又徐徐退去:“奴先去治宴。”

趙寧和李渭坐下對飲,春天坐在一側喝茶。

“大哥從甘州城來?何時來的,也不提前知會我一聲?家裡一切都還好麼?”

李渭直截了當:“去年冬你嫂子病重不起,今春病逝,沒有去信知會你,一則她走前不欲給遠道親友添麻煩,二來你戍守關要,我不想你來回奔波。”

趙寧慢慢停住手中酒杯,他和李渭相識數年,知道李渭經年為李娘子奔波求醫問藥,也見過李娘子二三麵,每次去她都在病中,但聽到此消息,仍是詫異:“是什麼時候?”

“二月廿五。”

兩個男人碰杯,趙寧搖搖頭,安慰李渭:“上次見嫂子還是三年前,心頭一直掛念著再去看看,沒成想如今已天人永隔...嫂子走時還安穩麼?”

李渭轉動酒杯,動動嘴唇:“她陳屙多年

,得了解脫,隻是不放心孩子。”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大哥節哀順變。”

李渭飲儘杯中酒,淡聲道:“習慣了。”

他的一生,無不在麵對親人的離去,起初是親生父母,而後是養父母,最後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妻子。

世事無力,鬼神不仁。

真姬知道今日主人必要和李渭喝酒說話,起早已在廚間準備好了膳食,絞儘腦汁做了六七道菜,隻是此處貧瘠,又遠離集市,隻得野蔬、羊肉、野味這一類,但真姬巧手天成,菜肴色香味俱全,齊齊端上桌,擺在了庭中。

趙寧待客,真姬伺奉,故人相逢,分外情熱,觥籌交錯,席間一番閒話不提。

午飯過後,真姬收拾局麵,趙寧將酒壺一抱,邀著李渭坐在庭下喝酒敘舊。

說起星星峽烽戍,趙寧大吐苦水,星星峽比彆驛更苦寒些,烽堡內隻有苦水,兩間臟兮兮的店子,連往來的商旅都不願在此處駐留,他隻得把真姬放在離星星峽最近的村子,隔幾日回來住一日。

“這糟老頭子就想逼我低頭服軟,我偏不。”

李渭說起一路遭遇,冷泉驛的遇匪和莫賀延磧的胡商,無不擔憂:“你扼守星星峽,日夜還是要謹慎些,日後若要戰起,星星峽首當其衝。”

“縱然要戰,那也是伊吾軍先扛著,星星峽隻有兩百駐兵,戰馬不過五十匹,兵將老弱,連突厥的一支鐵甲騎兵都抗不過。“

趙寧問:“大哥這幾年過的可好?有其他打算麼?”

李渭點點頭:“甚好。”

趙寧聽見他如此說,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揣度片刻,而後問:“好幾年了,大哥還未放下麼?”

他嘟囔,“我的命是大哥救起來的,當年的功也是大哥立的,陳英將軍還在等大哥回墨離軍去呢。”

“我既然出來,又豈有回去的道理。”

趙寧脫口而出:“那事又不是大哥的錯,何苦逼自己來哉。難道大哥以後都打算跟著商隊來回奔走,受苦受累,卻一世碌碌無為麼?”

李渭斂眉,不說話。

春天在一側飲茶,聽到趙寧話中有話,難免好奇,又見李渭無意識的摩挲著杯沿,靜靜的瞟了他一眼。

李渭回神,撞入春天漆黑沉靜的眸光

,見她雙手捧著空空的茶盞,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軟下來,籲了口氣,起身先替春天倒茶,再回趙寧:“我這幾年跟著商隊行走,積攢了一筆銀子,有了其他打算,家中還有獨子需要照料,過去事,就不論了。”

趙寧撓撓臉頰。

兩人靜靜喝酒。

半晌後,趙寧淡淡道:“我也隻是替大哥不值。”

李渭問他:“你是家中長子,帶著真姬在這荒寒邊陲苦守六年,就為了氣你父親貪財續娶商女,又值得?”

趙寧歎氣,拍桌:“罷、罷、不提了,今日和大哥一聚,必得好好喝一場,不醉不歸。”

兩人你斟我酌喝起酒來。

喝著喝著,兩人的目光共同落在了春天身上。

她筆直踞坐,捧著茶杯啜吸,麵容上似乎仍有心事。李渭單刀直入,先問起陳中信之事,趙寧挑了挑眉:“大哥上月未收到我的信?我托我爹的關係在伊吾打探了一圈,此人五年前得罪了上峰,因腿疾從軍中出來,往輪台縣當了一名縣吏,大概三年前,他辭官在西域各處遊蕩了一陣,近來聽聞他投靠了車師貴族,當了交河城主的幕僚。”趙寧入室翻找了一番,遞給李渭一封書信,\我還吩咐這個牽線人,問到了一個址所。”

趙寧送信之時,李渭已然追著春天出了玉門。李渭閱過書信,遞給春天,春天接過一看,心頭湧動,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來。

春天捧著書信,指尖微顫,先躬身謝過李渭,再謝趙寧,眼眶微潤:“太好了。”

趙寧詢問的瞥瞥李渭,李渭三言兩語簡略說起與春天的淵源,趙寧聽閉,認真掃視春天一番,目光灼灼:“小娘子,你要去收斂你爹的骨殖,認真的?”

春天點頭。

”有出息。“趙寧翹起拇指,“這兩年戍守星星峽,遇到過不少曆經艱難也要將同鄉屍骨背回鄉安葬的,也有千裡迢迢披麻戴孝來奔喪的,孤身女子前來,我還是頭一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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