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昔日情(1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12121 字 8個月前

等人的空閒,賀咄問李渭:“這些年你做什麼去了?”

“走商。”

“又走商。”賀咄冷冷呲笑一聲,“何必呢,我和你已經撇的乾乾淨淨。”

李渭淡然道:“和你無關。”

氈簾掀起,進來個身量苗頭,氣質冷清的年輕女子,年歲二十幾許,那女子雲髻、廣袖、紫襦裙、細眉、白膚、櫻桃唇,身上飄散著淡淡的藥氣,是個不折不扣的漢家女。

“雪兒。”賀咄起身去迎她,女子卻徑直繞過他,瞥見帳內坐著的李渭和春天,腳步一滯,聲音清婉,低歎:“想不到有朝一日,還能見故土之人。”

她朝李渭兩人斂衽:“我叫辜雪。亦是漢人,不知兩位友人從何處來?”

賀咄伴在她身邊,見她對自己冷淡,也不以為惱,麵色仍是端著一股子傲色,扶著辜雪入席。

李渭和春天相視一眼,皆是施禮介紹自己,辜雪聽聞春天來自長安,眼睛一亮,咦了一聲,問春天:“今年碧波橋的桃花開的好麼?”

長安碧波橋下遍植桃樹,每逢春時,橋下花海如雲,行人駐足,久而久之,此處也成了長安一處踏春之景。

禦醫辜家就碧波橋下,醫德澤民,辜家在碧波橋旁開了一間醫館,叫回春堂,碧波橋,也叫活命橋。

碧波橋這一片桃林,是她兒時和父母所栽,不管身在何處,她最掛念的就是這片桃林。

春天略一愣:“辜姐姐...我離開長安許久,已有兩年未見過碧波橋的桃花了...”

辜雪亦是怔住,黯然道:“原來你也是離家之人...”

兩人想起昔年的光景,俱是目光迷蒙,麵色帶憂。

坐在一側的兩個男人對視一眼,目光交鋒,興味不明,賀咄放低身量,勸慰辜雪:“你若實在喜歡那片林子,明年開春,我讓人在這也種一片桃林如何?品相跟碧波橋的一樣。”

辜雪冷聲回他:“那是江南的桃種,即便種在這,也活不成、開不出花來。”

李渭將手中的溫茶遞給春天,溫聲道:“明年桃花開的時節,可以好好的遊玩一番。”

春天目光楚楚的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四人坐定,桌上擺滿珍饈,氣氛卻不算太熱鬨,賀咄神

色冷傲,李渭對他視而不見,辜雪冷清,春天溫和。

說起來突厥的目的,李渭略頓了頓,將春天之事在席間略說一番,對著賀咄道:“當年兩軍交戰,小春都尉是追著沙缽羅部至曳咥河,最後不敵,全軍死於沙缽羅刀下。”

賀咄皺眉,淺瞳微眯:“沙缽羅部是我大哥的親部,五年前大戰,全部都被你們伊吾軍殲殺的一個不留,我大哥痛失親部,損失慘重,自己逃回了牙海,一命還一命,還不夠麼?”

他話語剛落,席間氣氛頓時冷下來。

滿席四人,三個漢人目光都頗為冷然的注視著賀咄,他一個突厥親王,外頭數萬的突厥精銳,在這三雙眼睛的注視下也頗覺燥熱。

賀咄吐了口濁氣,逼出一席話:“沙場酷烈,刀劍無眼,幾年前的那場大戰,我突厥損傷數萬大軍,元氣大傷,無數母親失去兒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歲冬又逢大寒,牛羊馬匹成群凍死,不知餓死多少人,突厥人付出的代價,遠比你們漢人更殘酷。”

李渭劍眉兀然豎起,冷然對他道:“所以呢。所以你又率著幾萬大軍,從折羅漫山南下,駐紮在此地,日夜操練,隻等著有一日窺準時機,大殺四方,再侵我們漢人的土地。”

“我們突厥人也要活命!”賀咄神色冷傲,一字一句的道,“憑什麼你們漢人就擁有魚米之鄉,錦繡之地,你們過的安生日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突厥的子民,隻能偏安在這荒野裡,寒風暴雪,隨時都能要了我們的性命,我們也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牧場,為了活命,我們飲毛茹血,隻能抱著牛羊取暖,憑什麼,都是天生天養的人,我們突厥人要這樣活?!!”

“這就是你的理由?”李渭怒道,聲音失去了溫和和耐心,“就拿這個理由,你們就可以侵占他人的家園?”

賀咄霍然站起,雙臂摳在桌沿,俯身對李渭道:“李渭,你彆忘了,河西祁連山,原本就是匈奴人的土地,西域十六國,那是柔然人的地盤,兩廣屬於南越人,雲滇是南詔國的,黑水則是室韋,秦始皇統一六國時,你們漢人的地方不過是中原一塊,你們漢人的皇帝也在一步步蠶食、吞並、掠奪

彆人的土地,為何到最後,你們成了□□,滿口仁慈,我們成了蠻夷,見則誅殺?天下之爭,無非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人人皆可逐鹿天下,我們又何錯之有。”

“那你們肆意殺人,掠奪、奴役、盤剝我們漢人呢?”李渭起身拍桌,豎眉喝道:“上次大戰,你們在晉北、河西、西域各國掠奪了三萬漢人,一萬戰俘,你曾答應過我,不會無端殺戮,那最後這些人下場如何,你拿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當做虐殺百姓的遮羞布,當年在戰場相見,我就該一刀殺了你。”

“你焉知我沒有試圖去救過他們。”賀咄雙目血紅,也狠力拍了拍桌子,桌上的碗碟叮當作響,“幾年前我剛從中原遊曆回來,手上什麼都沒有,沒有權、沒有兵、我父王和大哥要一意孤行,我奈何不了他們。但如今,我大哥勢微,我有了親部,你又焉知我成功後,我不會施仁政、禮賢良、安撫百姓?我也可以成為這大漠裡群雄仰視,萬民愛戴的突厥王。”

話音剛落,那張包金紋彩的桌子在兩人手下晃了晃,吱呀一聲,轟然倒塌,桌上的金杯金盞嘩啦俱摔在地上,滿滿的湯汁酒水濺在幾人衣上。

氣氛在那一瞬間凝固,春天和辜雪默不作聲的在一旁,李渭和賀咄相繼頹坐在各自的圈椅上。

春天去看李渭,隻見他滿麵冷肅,墨瞳凝凍,默然不語,是她從沒見過的肅殺模樣。

賀咄半晌呼出一口氣,對著春天道:“殺你父親之人確實是我突厥子民,但也早已死於你們漢軍刀下,沙場無情,我對你父親的死敬以遺憾,但不會愧疚。你父親的遺骸,我幫你尋出來,送回去安葬。”

他霍然從椅子內站起來,不看李渭,神色桀驁,目光清冷,大步朝外走去。

辜雪握了握春天的手:“請節哀,逝者已逝,生者還需保重,我敬佩妹妹的勇氣,也很希望你早日找到令尊的遺骸,還歸故裡。”

她微微歎氣:“賀咄他...性情固執,人卻不算壞...在突厥貴族裡,他算難得心善,他剛說的這些話...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也始終無法扭轉他的半分心思。”

她轉向李渭:“雖然和郎君緣慳一麵,但聽賀咄提及過許多次郎君的名字,

他很愛說那些往事...說你們少年相遇,你救過他的性命,兩人還一起遊曆了不少地方,雖然不見麵,但他一直記掛著你...”

“不早了,我讓人進來領兩位貴客早些歇息,有什麼恩怨,明兒再了吧。”

她施施然出去,帳外寒風透過羅裙,侵骨冰寒,回到自己的氈帳,見賀咄躺在自己的床上,一雙長腿垂落在床沿,閉目養神,不知再想些什麼。

這間氈帳外看普通,入內卻大有不同,拔步床,青羅帳,金猊香爐百寶架,螺鈿屏風山水繡榻,妝台上擱著奩匣,書案上擱著筆墨,一側桌上還擱著不少飄著藥氣的瓶瓶罐罐,正是長安城內她香閨中一模一樣的布置。

辜雪舀來熱水,沾濕帕子替賀咄拭臉,溫熱的羅帕覆在他麵靨上,而後是柔軟的手輕輕在麵上擦拭。

“跌羅帶他們兩人歇息去了。”她道,“你見到李渭,很不一樣。”

他略微嗯了一聲,伸手一扯,將帶著藥香的柔弱女子扯在身上,聽見她一聲輕呼,扔開臉上熱帕,敏捷翻身覆在她身上,伸手去扯她的襦裙。

辜雪去推他的胸膛:“賀咄,彆隨時隨地發//情。”

賀咄怒氣還未消散,眼神冷銳,炯炯目光盯著她:“看見他們兩人,你是不是又想偷偷跑回長安?”

她盯著他:“我回去做什麼,你一次次把我擄來這裡,我清白早失,還有什麼顏麵回去。”

賀咄將遒健身體貼合在她嬌軀上,沉沉一撞,聽見她溢出一聲低哼,正色道:“那你給我生個孩子,雪兒,給我生個孩子,我才心安。”

辜雪彆開臉龐,不說話。

粗糙冷硬的手指抽開襦裙的係帶,她隻覺身上一涼,身體又旋即熱起來,咬牙道:“賀咄,你總是拿旁的東西來桎梏我,這又何必呢。”

他冷哼,加重手上的力道:“你壓根不想留在這,若是真心實意的願肯,如何同床四年,還未見你有孕。”

“你最擅長千金科,這幾年,使出的那些避孕的法子我防不勝防,你不想有孩子,也不甘心跟著我。”

“生個孩子出來做什麼?生個兒子,以後還要教他殺人,殺他母親的同胞,侵擾他母親的故土。若是生個女兒,難道要按你們突厥習俗,將她

溺斃。”

“現在沒有人敢溺斃女嬰。”他鼻音咻咻,“我下過禁令,這種陋習會慢慢消失。”

辜雪搖搖頭:“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我的孩子活在這樣的地方...”

“那你留下來,改變我們。”他挺身,“留下來,給我的子民治病,免於他們受病痛的折磨;教化我們的婦女,教她們照顧家庭,撫養後代;教養我們的孩童,讓他們知禮節懂孝悌,脫離野蠻。”

”賀咄,我不是神人,也不是聖人,我隻是個普通人。“她屏住身體的戰栗,“我們是敵人。”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敦啜,以後也是突厥的閼氏。”

“如果你死了,我就是你兄弟的女人。”

“禍害遺千年,我怎麼會死,當然要好好活著,讓你一輩子也離不了我。”

羅帳急促蕩動,抵死的纏綿湧動在柔軟的床榻之間,交頸的姿勢,濡濕的肌膚,滾燙的情潮一波又一波。

跌羅見金帳裡滿地狼藉,李渭臉色半是頹廢,半是冷硬,知道賀咄和李渭兩人有了齟齬,搖搖頭,認命的歎了口氣,命人進來收拾,將李渭和春天送入了氈帳。

春天眨眨眼,看著李渭仍一聲不吭的坐在圈椅裡,麵色寒凍,雙眸頹廢,塞了杯熱茶在他手中。

直到那杯茶由熱轉冷,李渭才籲出一口氣,眨眨眼,將滿腹情緒收斂起來,神色漸漸溫和了些。

他瞥見身前半蹲了個小小身影,一雙圓圓的眼不落睫的盯著他,不由得摸了摸她的發頂,溫聲啟唇:“剛才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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