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了...”
\為什麼要住在這兒呢?”春天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長安有一百零八坊,為什麼是在這兒。\
“掮客介紹的。”李渭頓下手中動作,“價錢合適,就租下了。”
“是麼?”她盯著他,把杯中茶水飲儘,嫣然笑,“但我不想你住在這兒,我不想在這裡見到你。”
他轉過身來,漆黑的眸注視著她,麵容平靜,回她:“隻是個臨時落腳之處,退了便是,也沒什麼大礙。”
她歪歪頭,眨眨眼,欣然一笑:“那很好,早些搬走吧。”
她起身要走,他亦起身要送,被她止住:“彆送了,我在甘州城你沒來送我,在這也不必送了。”
他停住腳步,將院門打開,溫聲道:“天色不早,路上小心些。”
後幾日她再去尋他。
兩人從巷子左右走近,迎麵遇上,他剛從外回來,一身淺灰緊衣,衣袖挽起,腰間掛著箭囊,是行走在外的裝束。
他先走到門前,立在那默不作聲的等她。
她走近,上下打量他兩眼,問他:“你什麼時候走?”
“過兩日吧。”他道,“我要出一趟門,這屋子已經退了,我進去拿點東西。”
她點點頭。
李渭推開門進去,獨自走了進去。她站在門檻外,看到屋內陳設已然空蕩,阿黃不在,杏花謝儘,什麼都沒有留下。
李渭很快出來,拎了個褡褳在手中,走出來,將門闔上。
兩人在門前麵對站著,他看著她漠然的神色,眼神溫柔,語氣低歎:“你自己...好好的。”
“好。”她回他,“那我不送你了。”
“嗯。”他平靜回答。
春天轉身帶著鄯鄯走。
“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麼?”春天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他。
“說什麼呢?你想聽什麼。”他溫柔看著她。
“就說,後會無期吧。”她說,“李渭,我討厭你,以後不想再看到你。”
良久,他輕聲回她:“好,那就後會無期。”
她展眉,笑的極燦然。
“那我們各走各的路,不許回頭。”她笑,“後會無期,李渭。”
她緩緩走出許遠,拐過巷子,取出了掛在頸間的銅哨,慢慢在手中摩挲,而後,用力的吹響了它。
這
是她第一次吹響銅哨。
哨聲並不尖銳,響亮而渾厚,聲音回蕩在窄窄的巷子裡。
片刻之後,身後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她身後。
“春天。”時隔三年,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她停住哨聲,回頭,目光無邪的望著他,微笑:“說好了後會無期,不許回頭,你回來做什麼?”
他臉上終於起了波瀾,目光深深,眼神莫測的看著她手中的銅哨。
當年,他說,如果我走的遠,吹哨把我喊回來。
她握住銅哨,用力砸向他,揚起頭顱,發間步搖叮咚:“一個破銅哨,我不稀罕,還給你。”
銅哨摔在他靴邊,他彎身收起哨子,握進了自己手中,貼走近她,深深吸氣,閉眼,複又睜開,問她:“春天,你想我怎麼做?”
她不說話,隻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住在她黑白分明的眼裡,心遮不住的柔軟,慢聲問她:“這幾年,過的還好麼?”
“不好,不好,不好。”她仰著一張嬌豔的麵龐,咬牙道:“李渭,你這個混蛋。”
他眼神深邃,麵容英朗,神情永遠沉穩淡定,是這樣的可惡。
她圓圓的貓兒眼惡狠狠瞪著他,眼裡慢慢騰起怒火和哀怨。雙手握拳,朝他的胸膛上狠狠砸去:“你這個混蛋,為什麼要來長安,你在長安這麼久,為什麼不來見我。“
她朝他怒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不可以對我好一些。”
他任憑她在他身上拳打腳踢,巋然不動,溫柔歎道:“春天。”
她揮灑著她的千萬怒意,淚簌簌的掉下來,她打開濡濕的眼,仰頭問他:“李渭,你心裡有沒有住著一個人?”
在她喜歡他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把她珍藏在心底?
如果不喜歡,他怎麼會有那樣深暗又溫柔的眼神,會有那樣劇烈的心跳,伊吾那夜他為何要深深吻著她,為何要不斷的喊著她的名字。
她那時候懵懵懂懂,不夠明白,等到再大一些,日日回味,才依稀了解他的深意。
他伸手抹去她臉上的綿綿淚珠,溫柔道:“彆哭了。”
“李渭,你回答我。”她又氣又怒,“誰在你心裡?”
“是你。”他抓著她兩隻泛紅的粉拳,無奈的喟歎,“隻
有你,我心裡隻有你。”
“那為什麼...為什麼要拒絕我,為什麼要推開我。”她雙目通紅,臉龐潮濕,咬牙切齒的問他,“為什麼一直不來找我。”
他無奈的歎一口氣。
“因為你還是個孩子。”他說,“你太小了,才剛剛長成,沒有經曆過太多,等你見過不同的人,看過不同的風景,嘗試過不一樣的日子,你才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想要的。”
“而我一無所有,給不了你所有。”他彎下腰看著她,綿綿注視著他,“我能給你的,隻有心意,這太少了。”
“你聰慧又秀美,在長安,能遇上俊傑公子,可以錦衣玉食,一生無憂。見到的人越多,你就知道,我其實沒有什麼好,這世上勝我者成千上萬,我李渭不值一提罷了。”
“我心裡有你。”他說,“想看著你、守著你,卻不敢靠近你。”
“你怎麼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我,讓我獨自過了這麼久。”她嚎啕大哭,委屈萬分,“我是我,不是彆人,也不是你,我有自己的想法。”
“我隻想要你,隻要你的心意,對我而言,它勝過世間萬物。”
他把她的手按在跳動的胸膛上,酸澀低歎:“以前沒有人偏愛過它,我不知道它價值幾何,隻能當它一文不值。”
她心中滿是酸澀和苦楚,她想了他好久好久,想到心灰意冷,他卻一直無動於衷,留她一人驚慌失落。
她抓住他的一隻手,拉高袖口,惡恨恨的咬住他的手臂,要讓她的痛也送到他皮肉裡去,讓他嘗嘗她的苦。
他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她。
腥甜溫熱沾上舌尖,她吸吮溢出的血珠,尖尖的利齒用力加深傷口。
滾燙的淚珠落在他手臂上,他伸出另一隻手,溫柔拂去她的熱淚。
她一邊哭一邊咬,最後嘴裡滿是血的腥氣,停住嘴,看見他手上鮮血流淌,模糊一片。
她對他,從來都是心軟。
顫巍巍伸出自己粉嫩一截舌,去舔他的傷口,涕淚滂沱的問他:“疼不疼?”
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
“從出玉門關起,我遇到了一個人,他陪著我走過一段很長的路,他救過我,教過我,安慰我。”
“日日夜夜,我的眼裡和夢裡都是
他。”
“那時候我年齡還小,不知道要怎麼說出自己的心意,不知道怎麼抓住他。但我一直知道,我想留在他身邊,我想永遠陪著他。”
“我並不在意鳳冠霞帔,誥命夫人,榮華富貴,我所求者,不過是一人心。”
“彆說了,春天。”他彎下身體,捧住她潮濕的臉,用唇堵住她的唇。
他嘗過相思的痛,並不亞於以往他受過的傷,傷口總有愈合的一天,但思念永無止境。
他以往人生都在接受彆人給他的要求,真的沒有勇氣去主動觸碰她。
他也懦弱。
這吻炙熱而深情,痛苦而壓抑。
她熱烈的回應他。
“再也彆留下我,彆放開我,李渭。”她在他唇舌間呢喃,緊緊的抓住他,“我隻能和你在一起。”
“再把我拋下,我真的會恨你。”
“好。”他回她,“對不起,把你扔下。”
可慶幸的是,他遇上的是她,一個天真又勇敢的小人兒。
對不起,就用我的餘生,來守護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怎麼說呢,這篇文是全體角色都遇見溫暖的故事
主角是勇敢的她和溫柔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