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dy說正在大舞台後的活動教室等她，沈薔意馬不停蹄跑了過去。
藝術總監Hedy和編導老師Delia都在，兩人正在聊天，聽到門口傳來敲門聲，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見到氣喘籲籲小跑進來地沈薔意，兩人變得格外熱情殷切，關心道：“Jesus，darling，你怎麼這幅樣子？”
沈薔意此刻有些狼狽，碎發淩亂，身上的裙子也大片濕痕，下半身的紗裙濕了過後緊貼著她的腿。她的臉色潮紅，嘴唇卻泛白，額頭沁滿細細密密的水珠，不知是汗還是雨。
“抱歉，沒有讓你們久等吧？”她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像是說話都困難。畢竟歌劇院這麼大，她是一口氣從門口跑過來的。腿都發軟得厲害，“等我馬上換衣........”
“天呐，快坐下休息休息。”
還不待沈薔意說完，Hedy便連忙拉著沈薔意的手走到把杆旁的一把椅子前坐下。
Delia則快速抽幾張紙巾仔仔細細擦著沈薔意的額頭，Delia摸到她略微冰涼的手，嘴裡說著馬上給她泡杯紅茶過來，以免著涼。
她們兩人圍著她嘰嘰喳喳喋喋不休，關心都快溢出來了。
沈薔意一頭霧水，剛剛在電話裡還催命似的催她趕緊回來，怎麼這會兒又是讓她坐著休息又是給她擦汗泡茶的。
雖然她們平時也都是屬於平易近人的性子，待人和善可親。但團裡舞蹈演員這麼多，不可能對人人都麵麵俱到。突然間對她這麼過分熱情......
“謝謝Delia，不過真的不用了。”
沈薔意站起身，拉住正準備離開當真要給她泡茶的Delia，受寵若驚中又有些迷惑不解：“我的部分具體是哪裡有了問題呢？”
剛才電話裡Hedy也沒說得太明白。
話問到這，Hedy神色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隻說：“那你先去換衣服，我們再細談。”
沈薔意點頭。
她又小跑去了更衣室，換上練功服。
她回來時，Hedy和Delia兩人神色認真又耐人尋味地聊著什麼，見她一出現，立馬又不動聲色轉換成和藹笑臉。這讓沈薔意貌似聞到了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沈薔意心中惴惴不安，該不會真的有什麼大問題？
甚至不自覺連最壞的結果都腦補出來了————突然這麼殷切地對她，難道是打算把她的角色換掉？
畢竟中國有句古話————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臨時換將的情況，在團裡是有前車之鑒的。
不過這一般都是傷病纏身，或者嚴重觸犯團規等重大原因。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她回想今天發生的種種細節。排練一切順利，並沒有什麼異常。
捫心自問，她向來很少有出錯的時候。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
像今天這種突然被單獨叫回來排練的狀況，從來沒有過。
這時，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劃過聯排結束後的一個插曲，Ada.
她當時聽到了Ada對她的諷刺，隻是她這人，不愛與人起爭執紅臉，向來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她不想以己度人，將這些惡意的揣測放在Hedy和Ada身上，可是好像一時間也隻能想到這個原因。
但，今天她也算是早退了，雖然那時候聯排已經結束了。
她從來沒有這麼早離開過。
也不排除會有這個原因？
即便心慌意亂，沈薔意表麵上還是強裝著鎮定走到她們麵前。
Hedy說讓她先跳一遍紫丁香仙子的變奏部分。
沈薔意做了幾個熱身動作後，Delia放了音樂，她一秒進入狀態。
不過內心忐忑不安的原因，所以表現欲極強，想做到最好。卻到底是年輕抗壓能力差，輕易便受情緒影響，反倒亂了陣腳出了幾個很明顯的低級錯誤，她心如死灰，表情都險些掛不住。
好不容易堅持到結束。她喪氣頹敗地垂著頭，走到了Hedy和Delia麵前，屏住了呼吸，像個等待審判的罪人。
浮想聯翩，思緒萬千。
或許剛才那是她們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真是那樣，那她也隻能怪她自己沒有把握住。
安靜幾秒後，Hedy又關心問：“thia，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是不是剛才淋了雨感冒了？”Hedy走過來，手背觸了觸她的額頭。
沈薔意垂眸，搖頭。女孩明明額頭汗水細密，臉色卻略微蒼白，不見血色。
她現在心思已經敏感到對方隨便一句話就能讓她又開始胡思亂想，過分解讀這句話的意思。
難道是想借此讓她不要參演明天的劇目？
然Hedy發現沈薔意體溫正常後麵色緩和了些，聲調溫柔：“thia，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明天就公演了，可千萬彆在這時候出差池。”
沈薔意原本暗淡無光的雙眼，在聽到Hedy這後半句話後，眸中璀璨的光亮如波紋般迅速漾開，掀起一片不可忽視的漣漪。
這意思就代表著————她的角色沒有被換掉！
霎那間如釋重負，她自己都沒發現，這麼久都緊張擔憂得不自覺屏息凝神，重新呼吸後又有一種虛脫般的頭暈目眩感。
同時也自慚形穢不敢直視Hedy的眼睛。
是她小人之心了。剛才那樣一番惡意揣測。
這時，Hedy又說她現在一些細節還存在著一點問題，於是接下來就親自給她示範了一遍變奏部分。
Hedy作為曾經炙手可熱的首席，即便現在退役許久，可實力還是不減當年。她這一跳，沈薔意驚豔豔羨之餘也升起一股濃濃的自卑。
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夠到Hedy這樣的高度。
Hedy表演完，便讓沈薔意跟著她跳一遍。
一旁的Delia也出聲，嘴裡說著芭蕾術語打著節拍。
兩人雙管齊下的細心指導，沈薔意醍醐灌頂，狀態已然完全恢複。
幾遍排練之後，她的表演已經毫無瑕疵，Hedy鼓掌讚揚，之後又拍拍沈薔意的肩膀，說出一個重磅消息：“thia，你從入團到現在，我一直都清楚你是個非常有天賦的孩子，所以之後《天鵝湖》的Odile交給你跳，我非常放心，相信你也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
沈薔意驚愕地捂住嘴巴。
Odile，黑天鵝。
談起芭蕾舞劇，最具代表性的《天鵝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部經久不衰的藝術珍品。其中最大的看點便是黑白天鵝，一邪一正的傳奇經典。
今天kiki還和她聊起這件事。
《天鵝湖》是今年著重推出的劇目，明年會進行全球巡演，上次巡演已經是三年前。這麼重大的劇目，白天鵝Odette的角色必定是會交給現任首席出演，按照Ada的受寵程度，黑天鵝說不準就會落到她頭上。
沈薔意連肖想都覺得是一種不自量力，能讓她出演四小天鵝就已然非常知足，可Hedy卻告訴她，Odile的角色是她的了。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她除了怔愣，半天都沒彆的反應。
Hedy和Delia相視一笑，隨後Hedy又想起什麼似的，嚴肅提醒道：“不過你先不要對外聲張，等我公布。”
沈薔意忙不迭點頭，撲過去抱住Hedy和Delia，語無倫次地說謝謝。
“那你早點回宿舍休息。”Hedy著重強調，“回了宿舍就不要出門了，外麵風刮得大，小心感冒。”
沈薔意稱自己還要再練一會兒。
Hedy倒沒阻止，又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thia，我聽Delia說你男朋友來倫敦看你了，異地戀的小情侶見了麵難免激動，隨時都想膩在一起，但是你也知道，公演迫在眉睫，結束後《天鵝湖》的排練也得立刻提上日程，所以隻能委屈你和你男朋友.......”
話說到這裡，其實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意思無非就是讓她不要因為戀愛而耽誤了工作。這又讓她想起了今天早退的事情。
沈薔意重重點頭，保證道：“Hedy請放心，我都明白。”
Hedy欣慰一笑。
又叮囑一番過後，Hedy和Delia便一同離開。
關上活動教室的門後，Hedy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鬆了口氣，“這下應該沒問題了？”
今晚原本打算和丈夫去燭光晚餐的Hedy，突然接收到了董事會上麵空降來的一個top級重大任務，想儘一切辦法叫回thia，並且留住她。
Hedy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緊急任務一頭霧水，於是便好奇地多詢問了兩句。
然後她親口聽到董事會領導說了一個名字，Ethan He.
Hedy當即瞠目結舌。
即便他來自中國香港，可相信在西方沒人不知Ethan He這個名字。
他的家族企業幾乎壟斷整個歐亞市場，一家獨大。而他是上任不久的最年輕的集團主席，用粵語來說就是話事人。更是最新評選的香港首富。
Hedy萬萬想不到thia一個小小的芭蕾舞演員，居然會跟這樣的大人物有聯係。
不過，無論如何這對於他們舞團來說，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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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dy她們離開後，沈薔意高興得在活動教室裡轉圈圈。隨後又興致勃勃地跑到落地鏡前，挺胸抬頭站得筆直，單腳踮起開始原地做黑天鵝最經典的揮鞭轉。
其實她還在國內上學時就特意練過這個動作，因為那時候她很喜歡莫斯科大劇院的首席Svetna Zakharova。
Svetna Zakharova演繹的黑天鵝，嫵媚又有爆發力，飾演的白天鵝又非常清傲美好。
那時候的沈薔意，青澀渺小，那樣的成就好像離她很遙遠。
即便現在的她，還是渺小，但她也得到機會了不是嗎？
轉了不知道多少圈，情緒依舊高漲，亢奮和欣喜幾乎將她淹沒。
停下來後，她躺在地板上胸膛劇烈起伏。
待呼吸稍微平穩了後，她再一次站起身，繼續練習紫丁香仙子的部分。
就這樣不知疲憊地跳了不知道多少遍，她還是不打算結束，甚至今晚都不打算回宿舍。
其實這已經是常態。
她經常留在排練廳一個人練舞到天明，有時候實在累了乾脆就睡在地板上，後台更衣室的櫃子裡還有她專門準備的薄毯，方便她席地而眠。
她今天跟Kiki說，既然彆人已經贏在了起跑線上，那麼像她這種沒有背景的人，除了努力彆無選擇。
關係戶誰都不喜歡，包括沈薔意。
可不公平，在哪兒都存在。
不公平不喜歡又能怎樣，隻能努力努力，再努力，拚儘全力。
而事實證明，努力總會得到回報的。總會被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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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了幾遍，沈薔意又停下休息，腳有些受不了了，她走到角落坐下，脫下了足尖鞋放鬆一下。
隨後從包裡摸出了手機，跳了這麼久出了許多汗，又餓又渴，打算點一杯熱可可來喝。
一打開手機就又看見了一條來自visa卡的消費記錄，她沒細看金額，注意力全在高俞林發給她的消息上：【不用了，我自己出來逛了逛。你有沒有想吃的？我一會兒給你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