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久此時此刻,由衷地感謝他親爹唐宏燁先生。
如果不是他每次闖禍後試圖在親爹麵前瞞天過海,譬如“我這次英語考試真的及格了(雖然卡在了及格線上)”、“您那個價值一百五十萬的古董花瓶真的是家裡的貓打碎的”、“您新買的那輛車真不是我蹭的,大概是它太貴了生出了人工智能自己半夜開出去和人撞了”等等等等,並以此練就了忍住心虛滿嘴跑馬且麵不改色的絕技,他大概就要在晏玉軒麵前露餡了。
實際上,他隻是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疑惑神情:“什麼?”
晏玉軒注意著他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表情變化,似在審視他是否真的毫不知情:“端王府離皇宮有一段距離,這深更半夜的時候,他居然聽到長樂宮走水後就立刻快馬加鞭飛奔進宮。朕猜即使是他親皇兄有危險他都不一定這麼著急,為何偏偏如此緊張你?”
“更彆說,他還以身涉險,以親王之尊冒死衝入火場將你帶了出來。就算是急著救人,他這行為,也著實有些異常。”
“……臣以為,陛下或許是多慮了。”唐久微微蹙眉,“端王武功高強,他隻是為他人所不能為而已。”
“劉平樓的輕功也不差,他為何沒有第一時間衝進火場救你?”
唐久:“……”劉平樓,突然有點想打你怎麼辦。
“謹之,男人最了解男人。”晏玉軒緩緩道,“從他背著你出來,掀開罩著你的衣服檢查你狀態時的那個眼神,朕就已經確定了。”
晏玉軒的神情一寸寸陰冷下去,“朕從沒想過,朕這好弟弟,居然對你抱有不軌之心。”
唐久握緊手掌,澀然道:“陛下明鑒,臣同端王之間是清白的……”
“朕當然不是在懷疑你。”看著麵前人那雙不被信任的痛苦的雙眸,晏玉軒連忙道,安撫的圈住人的肩膀溫柔的拍了拍,“謹之對朕的情意,朕還能不明白嗎?彆害怕,此事與你無關,朕絕不會遷怒於你。”
晏玉軒這倒說的是真心話。在他心裡,親弟弟可能背叛,大臣可能背叛,身邊禁衛可能背叛,唯獨林謹之不會背叛他。
那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用自己的生命去護他愛他的人啊。
晏玉軒突然慶幸,幸虧他早點看清了沈珂的真麵目,才沒有錯過此生真正對的人。
唐久:“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理端王?”
晏玉軒笑了笑,卻讓人從心底往上冒寒氣。
“對朕有不臣之心,對朕的皇後有不軌之意,這種犯上作亂的賊子,還留著做什麼呢?”
——
沒等唐久想辦法讓小順子往宮外傳信,北方突然傳來了緊急軍情。
晏玉軒臉色難看:“北戎又打下來了?”
“是!”傳信將士道,“如今入了秋,北方大片草場開始枯萎,北戎騎兵近日頻繁南下劫掠,邊鎮百姓苦不堪言。三萬邊防軍平日守備有餘,戰事緊張時卻難以為繼,李方將軍派屬下回京說明情況,請求朝廷發兵增援!”
北戎是北方遊牧民族,靠草場和水源生存,民風彪悍善戰,憑借騎兵靈活迅速的優勢,時常侵略騷擾北方邊鎮,令百姓和朝廷煩不勝煩。晏玉軒初繼位時曾禦駕親征北戎,砍了首領加爾瑪的頭,自此北戎意識到中原人的強大,不敢輕易進犯。然而野性和好戰流淌在他們的血脈裡,祖輩相傳,無法磨滅。後加爾瑪親弟日麥繼任新首領,養精蓄銳三年,便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第二天早朝時,晏玉軒專門說了這件事。大臣們也都提前聽到了消息,倒並不是多麼驚惶。隻因大梁國力強盛,軍備早已不像□□時羸弱貧瘠,對付北戎並不在話下。
可皇帝接下來的話,卻令所有朝臣大吃一驚。
“北戎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我大梁國威,實是不容姑息。朕已決定,封端王為宣威將軍,親率五萬精兵擇日開拔前線,支援邊防軍,替朕蕩平敵寇!”
此話一出,眾臣紛紛變色,有老臣當即跪倒叩首:“臣請陛下三思啊!”
晏玉軒投去目光:“劉閣老有何異議?”
“回皇上,”劉閣老懇切道,“我大梁國富兵強,北方蠻夷鄙陋小族,猶如巨木之於衰草,山嶽之於砂礫,勝負強弱早已判然分明。可即便如此,臣以為萬萬不可輕敵怠慢!沙場無兒戲,端王年輕,又無領軍經驗,實在不是合適人選啊!”
眾臣紛紛附和。
晏玉軒卻笑了,“劉閣老這番話卻是說錯了。朕當年親征北戎,不也正是端王這般年紀?端王年輕不假,卻有一身好功夫,想必眾愛卿都有所耳聞。憑他的本事,足夠擔起這一重任。”
劉閣老卻搖頭,依舊苦口婆心地勸:“一人功夫高,卻不一定能夠禦軍作戰!臣認為朝中有比端王更合適的人選——”
“夠了,朕心意已決。”晏玉軒直接打斷他,“端王是朕的同胞兄弟,朕信他必能給朕打一場漂亮的勝仗。玉琛,你說呢?”
他高坐龍椅,笑看著層層玉階下默不作聲的晏玉琛。
他心中有數,這場仗其實並不難打。邊境有李方坐鎮,隻要兵精糧多,拿下北戎不是問題。
可沙場刀劍無眼,矢箭如雨,想全須全尾的回來,並不是件容易事。
況且,此事確如劉閣老所言,功夫高不代表能指揮作戰。就算晏玉琛得以在疆場上保全自己,隻要落下個統帥不力、貽誤軍機之類的罪名,要處理他,就容易多了。
晏玉琛抬頭,遙遙對上黃金階上天子幽暗的眼神。
兩人目光在空中無聲的碰撞,帶著彼此心知肚明的憎惡和敵意。
“臣領旨。”晏玉琛拱手領命,字字鏗鏘,“必不負聖上所托。”
——
唐久聽到消息後直接炸了。
他知道晏玉琛深藏不露,本領高強,可那是“古來征戰幾人回”的戰場!再厲害的人,能保證在千軍萬馬中毫發不損嗎?
晏玉軒分明是想借機害死晏玉琛!
因前線戰況緊急,五萬大軍在聖旨發出的第二天清晨就要開拔,唐久連晏玉琛出征前最後一麵都見不上,整個人急的直上火。
大軍出發前夜,唐久一宿未眠,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著黑暗,耳朵聽著滴漏,一點一點計算著時間。大約三更天時,靜謐的空氣中突然響起細微的聲音,唐久猛的坐起來,在黑暗中被來人用力鎖進懷中。
這個懷抱比以往要冷硬一些,是穿了輕甲的緣故。唐久眼眶立刻濕了,伸出雙手死死摟住男人的腰,聲音急促,帶著抑製不住的哭腔:“一定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