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蕭二夫人的院子裡。
她將蕭素蘭帶回去之後,便問道:“蘭兒,你方才在院子裡說了什麼,再說一遍。”
“娘,我沒有。”蕭素蘭否認道:“是兄長,兄長總是在幫雲莞,從前是,現在也是,也不知被她灌了什麼**湯!”
蕭二夫人一聽到這話,稍稍拔高了聲音,不怒自威:“誰教你這樣說話?”
蕭素蘭動了動嘴唇,不敢再亂說話:“娘……”
蕭二夫人略顯失望地歎了一口氣,“你兄長慣不會隨便說你的不是,你方才究竟說了什麼話,惹得扶疏那樣生氣?”
蕭素蘭悶頭不說話。
蕭二夫人搖了搖頭:“彆這樣悶頭不說話,說了什麼,給我一句一句說出來!”
蕭素蘭從未見過母親這樣生氣,便是上次她外出回來,見到自己被懲罰在祠堂裡,也不像現在這樣生氣。
蕭素蘭是知道的,母親對自己很好,她雖然是過繼養在她膝下,但母親從生了二哥之後便因為身體不行而無法再生育,她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她從未對自己這般嚴厲過。
一股委屈頓時從蕭素蘭的心裡升起來。
她抿了抿唇,哽咽著聲音說:“蘭兒隻是跟雲莞說,讓她彆打我們蕭家的主意而已!”
她說完了,急急道:“蘭兒說的都是實話,娘,您信我,蘭兒怎麼會跟你們說謊?”
蕭二夫人閉了閉眼,轉回身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兒,厲聲道:“原話,一句一句說給我聽。”
蕭素蘭臉色越發蒼白,對上蕭二夫人嚴厲的神色,終是不敢再隱瞞,慢吞吞地、一句一字地將對雲莞說過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她每說一句,便覷一眼蕭二夫人的神色,待說完,瞧著母親凝肅的臉色,心中越發慌張,知道自己定惹母親生氣了。
卻見蕭二夫人扶了扶桌子,一句話也不說。
可即便這樣,蕭素蘭仍以為,自己並未做錯任何事,她這樣說,是為了蕭家著想,急忙道:“娘,蘭兒沒有說錯,我是為蕭家著想,誰知道雲家安的是什麼心,祖父和祖母年紀大了,人也跟著糊塗,對那一家子一點戒心也沒有,日後若是養虎為患,那怎麼辦!”
“沒得讓雲家搬空了我們的家產,都說商人重利輕義,那一家子,還不知打的什麼算盤呢,準不是什麼好人!”
“啪!”
一聲巴掌的聲音,打斷了蕭素蘭的話。
蕭二夫人的手還沒有放下來,滿臉怒氣地看著蕭素蘭,雙眸火氣未滅。
蕭素蘭反應不過來,捂著臉,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蕭二夫人。
她印象裡一向脾氣溫和的母親,怎麼會這樣大發脾氣?
蕭二夫人氣得發抖,扶著桌子,手指抓得緊緊的:“你可還知道,你的父親,也在經商?”
蕭素蘭聞言,剛好反駁,瞧著母親氣得發白的臉色,嘴唇動了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急急掉下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蕭二夫人道:“你連說你祖父母老糊塗了這樣的話都能說得出來,你還有什麼說不出來?啊?”
“我養了你十年,倒沒想到,養出你這樣沒有教養的女兒!”
蕭二夫人捂著心口,滿臉失望,另一隻手扶著桌子:“啊?我到底是怎麼養出了你這樣的女兒,蘭兒,你太讓娘失望了!”
蕭定在外邊聽到屋裡的動靜,急忙進來,一進來便見到妻子被氣得發抖的模樣,快步進來,忙扶住妻子。
蕭二夫人靠在丈夫的懷裡,擺手道:“你去祠堂思過,沒有想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便不必出來了。”
“娘……”蕭素蘭終於哭了出來,唇瓣咬得緊緊的。
為什麼,為什麼每一個人都向著雲莞呢!
明明她才是蕭家的女兒,是蕭府的大小姐!
這一日的宴席上,蕭素蘭並未再出現,不過忙碌的人們,似乎並沒有發現她的不在。
而隨著認親儀式和宴客之後,蕭家認了人間至味的雲姑娘的兩弟妹為乾孫兒的事兒,也漸漸在太平鎮上傳開,蕭家和雲家的關係,更近了一步。
而即便認了蕭老夫人做乾親,但兩小隻的生活軌跡也並無變化。
隻按照風俗,每月初一,去蕭府跟蕭老夫人一起吃頓飯。
但上林村的人,卻幾乎都知道了,一些人,對雲家更加客氣了起來。
但是,繼雲家與蕭家結了乾親之後,上林村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便是林誌遠要跟嶽山書院的山長陳父子唯一的女兒陳靜姝定親啦。
雖然雲家和林家鬨得不愉快,但是村裡的人已經默認了林誌遠和雲莞就是一對,哪怕兩家鬨得不愉快了,也還未從這慣性的認知裡抽出來。
自從林誌遠定親的消息傳出去後,林母這兩日在村裡走路,都是趾高氣昂的,麵上笑嗬嗬的,連身上穿的衣裳,都換了新的。
據說是拿了她留著的嫁妝去賣了,家裡的閒錢竟還不少。
從前上林村的人便覺得,林家老太爺年輕時便在外闖蕩,年老了也留了不少錢財,便是坐吃山空,也斷然沒有這麼快就用完,就算過世了,也斷沒有將錢財揮霍得那麼快的道理。
倒是林母,常常叫嚷著自己沒錢,能占彆人的便宜,便不會動一分自家的東西,如今看來,裝窮這事兒**不離十,即便不是富裕,也絕非吃不起米糧的地步,隻是從前藏著掖著罷了。
一些心思明亮的人不免感到可惜,從前雲家接濟了林家多少,真是造孽喲。
但即便心裡再不滿,也還是羨慕。
畢竟上林村這樣大,也沒有誰家像林母這樣,有一個不足二十歲便中了舉人的兒子,還被嶽山書院的陳夫子這樣看中,願意將女兒許配給他。
可見是非常看好的了。
“我看沒準,林家小郎明年進京趕考,還能中個進士呢!”
“何止進士呢,三甲都有可能,陳夫子可就一個女兒呢,這都舍得!”
“哎!林家這回風光啦!”
不足半日,這事兒便傳遍了整個村子,甚至鄰村都知道了。
林母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門,還故意經過雲家的院子,說話的聲音大得就怕雲家的人聽不到似的。
逢人便說:
“我們阿遠讀書努力,聰明著呢,陳夫人看中他!”
“像阿遠這樣有學識的人,將來的妻子,一定是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彆人都不行!”
“六月就準備上京備考啦,所以就先定親,待阿遠高中了,便把媳婦娶進門。”
“哎喲,等你家阿遠高中了,你是不是要跟著去京城啊?”有人羨慕的問。
“那是自然,待阿遠高中了,我定是要去京城跟他一起住官家送的府邸!”
“我們家阿遠,可比彆人有本事多了,讀書才是正道,錢賺得再多了,日後見了官老爺,還得彎腰下跪呢。”
這些話著實氣人,雲玉娘聽到了,便被氣得不輕。
“聽聽她林桂花說的是什麼話,我呸!”
大伯娘也氣得不行:“狗仗人勢!”
“他兒子能不能高中還不定呢,瞎嚷嚷什麼!”
雲莞倒是沒有什麼情緒,隻能哭笑不得地安慰家裡的兩個女人:“好了,阿娘,她喜歡叫,便讓她叫去,說到底這關我們家什麼事兒。”
“娘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雲玉娘道:“看看她下巴都長天上去了,可彆走路摔溝子裡去!”
“摔了溝子也不用我們去扶,她愛叫喚愛叫喚,咱們彆理她,她要是跑到咱們跟前來亂叫,咱們也彆忍著就好了,行了,忙我們自己的事情,彆管她。”
雲玉娘氣了好一會兒,到底也沒將林母如何。
林母叫喚了兩天,磕著瓜子走遍了村裡,話越說越大,最後還是林誌遠看不下去了,讓她彆出門說了她此消停下來。
林母這就不開心了:“娘得讓那些讓人知道,我兒子多有本事!”
“再說了,娘也沒有說錯,做什麼藏著掖著。”
林誌遠覺得有些丟臉,她娘的脾性就是這樣,多事、嘴碎、粗俗,這話家裡自己知道也就好了,若是傳到了陳夫子耳中,陳夫子和陳靜姝該怎麼看他?
“娘!”林誌遠不滿道:“陳夫子不知我們家跟阿莞的事情,您說那麼多,鬨到書院,豈不是讓我為難?”
林母這才反應過來,“你說得對,是娘想岔了,日後不說了,不說了,等你高中了,娘就擺十桌二十桌宴席,看誰還說什麼!”
轉眼間,三月悄然而逝,月末,村民們等待了小半月的春雨,終於淅瀝瀝下了。
潮濕溫熱的回南天裡,高粱種子也在這個時候種下地了。
這倒不是什麼技術活,一家一戶,目前擁有的土地最多也不超過五畝地,種了兩天,跟著種高粱的人,基本都種上了。
沒有種的,看到跟著雲莞一起做事的,都掙得盆滿缽滿的,心裡也酸得很。
有人伸長了脖子往高粱地裡看:“就沒見村裡種過高粱的,哼,彆到時候,長不出苗來。”
“就是就是!”
雲承財一家最不喜雲莞,自從雲莞帶著大夥兒種高粱和釀酒之後,就沒少在背後說閒話,巴不得雲莞家的地裡長不出高粱。
這些事兒雲莞倒懶得管,高粱種下之後,山洞的水管也架好了,半山腰修了一個小型的蓄水池,直接引水至山洞,這下可方便了釀酒的工人,也提高了效率。
蕭韞之聽說了之後,來山洞逛過一圈,為雲莞的引水工程讚歎了一頓,順便順走了好幾壇好酒。
趙記布莊也正式開張,更名為彩絲閣,桃花因為賺多了錢得以買藥,父親和祖母的病也漸好,如此有了時間,便帶著幾個一起學刺繡的姑娘,去彩絲閣幫雲莞做事。
開張的當日,幾個繡娘穿戴著雲莞改良設計過的新衣在彩絲閣裡跟客人們推薦彩絲閣的繡品和新衣裳。
因為自己做的新衣裳就穿在身上,款式新鮮,花樣漂亮,不用如何說,隻讓顧客瞧一眼,便看得出好不好,尤其雲莞為了店鋪開張,費了好一番腦筋,讓桃花等幾個姑娘連夜趕出的新裙子讓人眼前一亮,光是開張第一日的促銷活動下的訂單,便能讓人高興得合不攏嘴,未來一個月的營業額都無需擔憂。
但是,彩絲閣開張大吉,砸場子的卻也來了。
孫柳兒被雲莞坑了一頓,出了將近三倍的價錢買下了一個對孫家而言,根本沒有多大用處的布莊,簡直是將孫家的錢砸到糞坑裡去。
孫老板一開始不知情,待後來孫柳兒自己不小心將事情吐露了出來,氣得孫老板差點吐出一大口血。
他認定了,女兒就是被雲莞給騙了!
找不到布莊的掌櫃,孫老板便殺氣騰騰地來人間至味找雲莞。
“雲莞,雲莞呢!給我出來!”
“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來算計我孫家,不要命了!”
他一衝進人間至味,便大聲嚷嚷,勢必要找雲莞算賬不可。
人間至味裡的人都被這陣仗弄懵了。
雲懷誠聽到動靜立刻走上來,和氣道:“孫老板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火氣?”
“你還問我怎麼了,把雲莞給我叫出來,我孫萬錢還不曾吃過這樣的虧!”孫萬錢氣紅了眼,指著雲懷誠大聲道:“把人叫出來!”
雲懷誠大約猜到,孫萬錢過來,是為了當日雲莞跟孫柳兒競價買布莊,結果將孫柳兒算計了一筆的事兒,孫家吃不下這個啞巴虧。
但這是啞巴虧麼,在雲懷誠看來,可並非如此,孫家在鎮上的底蘊比雲家深厚,可自從人間至味開張之後,背地裡,孫萬錢也做了不少打壓人間至味的事兒,且不說前些日子,人間至味想訂一批貨,便被孫萬錢從中作梗,再往前一些,千山釀剛出來時,便聯合幾個商戶抵製雲家的銷路,堵死了雲家在陵陽城下轄下另外兩個鎮上的生意。
這些事兒沒有放在明麵上來,但都是做生意的,誰堵了誰的路,還不清楚麼?
彆說因為孫柳兒大小姐脾氣想搶雲莞的生意,還罵她,雲莞當日那樣坑孫柳兒,也無非想告訴孫萬錢一聲,你堵我的財路,便彆怪我在彆處斷了你的路。
“孫老板有什麼事,先跟我說,這麼多人還看著呢。”暗潮洶湧在深流,表麵上雲懷誠依舊和氣。
“我管你什麼人看著!”孫萬錢的身後還跟著幾個家仆小廝,一副財大氣粗的霸主樣兒:“今兒雲莞不出來把話說清楚了,我就將你們人間至味咋個稀巴爛!”
“孫老板。”
孫萬錢話音剛落下,雲莞便悠悠然從後廚出來,少女眼眸含笑:“怎麼要砸我人間至味呢?這樣大的火氣,您便是不看在我的麵子上,也看看扶疏公子的麵子不是?這人間至味,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
孫萬錢被一句話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氣急敗壞道:“我沒想到你這樣年紀小的姑娘,竟然如此心思歹毒,從柳兒身上騙走銀子,哼!雲家若是沒有錢了,跟我說說,我孫萬錢也不是不能借個幾千兩,你騙我女兒算怎麼回事?雲姑娘,做生意以誠立信,這樣的道理你都不懂,我看人間至味今早關門,免得禍害了鎮上的百姓!”
這會兒大白日的,在人間至味吃飯喝酒的人都不少,聽到孫萬錢的叫嚷,都不由得看了過來,更是對他口中雲莞騙錢之事感到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