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並不走來時路,雲莞與蕭浮生出了京城之後,便往江東的方向拐了。
而蕭韞之,卻一路進入了京城。
北地戰火紛飛,京城卻依舊繁花似錦,蕭韞之一路打馬入城,身上雖依舊穿著那身黑衣,但那懶洋洋的架勢,卻又如同一個出門遊玩的富家小公子似的。
馬兒在繁華的街道上遛了一段,晃悠一圈之後,才終於停下,便是千山釀在京城的店鋪門前。
蕭韞之抬頭瞧了一眼,輕笑了一聲。
店裡很快就有小廝出來,“公子爺,可是來喝酒?”
來人正是七鬥,瞧著蕭韞之長得一副富貴樣,臉上便堆滿了笑,蕭韞之瞥了一眼,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七鬥趕緊道:“爺,您樓上請!”
蕭韞之才剛上樓,一個雅間的門便打開了,顧庭靠在門口:“喲,扶疏公子回來了。”
七鬥愣了一下,“原來是顧公子的朋友。”
顧庭笑著擺手:“看仔細了,這位可是你們小東家的人。”
七鬥傻了,小東家的人?
是他想到那個意思麼?
蕭韞之嗤一聲,一腿掃過去,顧庭笑著躲開,他也沒生氣,更沒有解釋:“去拿酒上來!”
“好嘞!”瞧著這位公子跟顧公子關係這般好,想來與小東家的關係定是不錯的,七鬥聞言,興衝衝地拿酒去了。
蕭韞之進雅間的時候,裡邊已經坐了一人,不是彆人,正是鎮遠侯府的長公子謝晦。
謝晦坐在桌邊,聽到動靜隻轉過來瞧了一眼,表情還是冷冷的,活像誰欠了他七八百兩似的。
蕭韞之笑了,“喲,小侯爺也在呢。”
謝晦給了他一個涼涼的眼神,而後轉回頭,不聲不響地繼續喝酒。
蕭韞之坐下,直接將謝晦的酒壇子拿走了,仰頭就是一灌,謝晦見此,終於舍得給他一個眼神:“我的酒。”
“沒大沒小。”蕭韞之仰頭灌了一口,方道:“見了兄長不打一聲招呼便罷了,連酒都不給喝一口,說起來,這還是我家阿莞的酒坊。”
謝晦給了他一個一言難儘的表情:“……你家阿莞眼睛不好使。”
蕭韞之一掌拍過去:“怎麼說話呢?”
可惜這一掌並沒有拍到謝小侯爺的頭上,被他輕巧的躲開了。
蕭韞之嘿了一聲,瞧著謝晦動作靈活敏捷,比一年前似乎長進了不少,當下就放下酒壇子,伸手過去。
兩人坐在原地不動,卻見招拆招了起來。
蕭韞之笑道:“長進不少。”
顧庭在旁邊看著,翻了個白眼,指了指牆壁上掛著的一張紙:“瞧見沒有,阿莞定的規矩,誰敢在這裡打架,全部趕出去。”
蕭韞之這才訕訕停手,摸了摸鼻子。
謝晦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蕭韞之笑道:“小小年紀,裝什麼深沉,像個四五十的小老頭似的,來,笑一笑,叫一聲兄長來聽聽。”
謝晦低頭喝酒,半晌才道:“你就比我大半月。”
“半個月那也是年長,也是你兄長,你這小孩子,這樣犟。”
謝晦沉默半晌,最後才不情不願叫了一聲:“大哥。”
“這才聽話嘛。”
逗夠了表弟,蕭大公子才安靜下來,好好喝酒,謝晦到底關心謝攬雲的傷勢,皺眉道:“父親在北方如何了?”
雖然鎮遠侯府有專門的消息渠道,但隻是傳回消息,具體情況如何,謝晦難知,心裡依舊擔憂。
蕭韞之道:“並無大概,湘州神醫便在北境,舅舅身體如今已好了七八成。”
謝晦鬆了一口氣,但眉心依舊有些皺痕。
蕭韞之道:“舅舅的身體放心便是,有湘州神醫在,總比你的擔憂有用處,聽說咱們小侯爺榮任京畿西門指揮僉事,可喜可賀啊。”
謝晦哼了一聲:“不過是個閒職罷了。”
蕭韞之悠悠喝著酒,道:“那也算是入朝聽政了,以陛下如今對舅舅的忌憚,還能指望他給你什麼實權的官位?先入朝,便是好事,難道還不興日後咱們小侯爺自己掙些功績升官發財麼?”
謝晦:“升官就升官,能彆說得這麼俗氣麼?”
蕭韞之無辜:“兄長就是個俗人,喜歡錢。”
謝晦:“……”無言以對。
顧庭在旁邊終於忍不住朗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於是換來了兩人看弱智一般的眼神,顧公子於是笑不出來了。
蕭韞之接著道:“既然你入朝了,日後也多為北境的軍餉操操心,明麵上就不必露出來了,免得陛下疑心過重,哼!戶部那幫老頭子,不是飯桶就是老狐狸,北方戰火紛飛,他們倒一個個閒得在家嗑瓜子。”
因為他的怒氣,捏在手裡的酒杯震了震,些許酒水灑了出來。
謝晦垂眸道:“我知道,大哥放心。”
蕭韞之笑了笑,“儘力而為便好,如今你才剛剛入朝,也不必操之過急。”
謝晦不語。
言罷,蕭韞之臉色又沉了下來,再不見一絲少年意氣風發,神色譏誚:“此番回京,還有些事情要辦,這朝廷柱石沒幾根,蛀蟲倒是不少,北丘國的援軍還在增加呢,東瀾邊境岌岌可危,這幫人便已經已想要搜刮利益了。”
謝晦冷笑一聲:“他們一貫如此,父親和大哥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說。”
蕭韞之神色凝肅:“東方敬這段時間可還有異動。”
謝晦皺眉:“這段時日,未見異動,他似乎有意靠向銘王那邊。”
“廢物一個。”蕭韞之道,“太子母族勢大,自然看不上東方敬,罷了,如今他已無可能,不過前期也凝聚了些力量,偶爾注意些,若是再有異動,便直接廢了他。”
謝晦點頭不語。
蕭韞之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遞給謝晦:“這上邊的人,你瞧瞧,太子的人,還是銘王的人,讓他們自個解決掉,朝中的廢物夠多了,也該清理清理過個大年。”
沒理會蕭韞之後麵這句話,謝晦看了看,皺眉道:“大哥的意思是,讓太子和銘王各自將對方的人拉下馬。”
蕭韞之笑了一聲:“這兩人現在鬥得這般凶,他們會非常樂意修理修理對方。”
謝晦點頭,將那份名單看過之後,手心一揉,紙張便變成粉末掉在了地上:“我知道該怎麼做。”
夜間。
京城郊外,國寺大悲寺。
深夜寂靜,但大殿裡木魚敲擊的聲音,依舊不停。
年老的老方丈盤膝閉目,一手攆著佛珠,口中念念有詞,一手敲擊木魚,聲聲清晰。
蕭韞之已經換了身衣裳,麵上慵懶的笑意全消失不見,臉上唯餘下陌生的凝肅之色。
夜間寺廟關門,也不知道他怎麼進去的,還這樣大搖大擺地進入了大悲寺的大殿之中,也沒有人阻攔,直到他在大殿的門口站定。
此時,老方丈依舊在念著佛經,敲著木魚,直到一刻鐘之後,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門口的來人。
看到月色下的身影,老方丈不驚不擾,“阿彌陀佛。”
他站起來,對蕭韞之做了個佛偈:“施主,多年不見。”
“方丈,多年不見。”
兩人就這麼說這話,大殿裡的其他僧人好像不知道似的,依舊閉著眼睛念經,木魚敲擊的聲音不停。
老方丈道:“我觀施主身上帶殺孽,損身損心。”
蕭韞之渾不在意,“是嗎?從前方丈便這般與我說過,如今我依舊好好的。”
老方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請施主跟我來。”
另一邊,雲莞與蕭浮生離開京城之後,直下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