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當日大殿上與雲莞初次交鋒,銘王便看出了兩人不對付。
孔言方立刻道:“並無,隻是此女戾氣太重,下官實在擔心。”
朱大人也道:“若無私仇,最好的辦法便也是少接觸,我記得孔大人也是陵陽人士,若是與那位雲姑娘有何私仇,卻是件難辦的事情。”
孔言方立刻道:“並無,請大人放心,何況下官在京城一住十五年,十五年前,雲莞大約還未出生,豈會有恩怨。”
銘王深看了孔言方一眼,不再談論這個話題,道:“如今,堤壩案已在審理中,刑部從旁協助,你們與王本說說,進展如何。”
這才是銘王此次出來的目的,兩人立刻應道:“是。”
且說另一邊,王存安回到了府中,便與王老爺子說了大理寺問話之事。
這才剛剛說完,年過七十的王老爺子便臉色一白,蒼老的手,用力地捶打著桌子,發出砰砰砰的聲音:“糊塗啊!”
王老爺子怒其不爭地看著尚未明白過來的兒子,隻覺得眼前一片昏暗,似乎看到了王家未來昏暗無比的日子:“糊塗啊,你簡直太糊塗了!”
“我王家要走到頭了啊……”
王老爺子越說越悲痛,最後,急喘著大氣,差些栽倒在地,還是王存安急忙將人扶住了:“父親!”
王老爺子看著兒子仍舊不明所以的樣子,失望地搖了搖頭,王存安心中便隻剩下焦急了,扶著王老爺子坐下來之後,才道:“兒子愚鈍,父親保重身子。”
王老爺子搖了搖頭:“是我錯了,你可知,孫尉遲為何要三次問你這樣詳細的問題。”
王存安愣了一下到:“孫尉遲隻想對準當年的賬目,兒子已經有所準備,每一筆都算得清清楚楚,絕無差池,便是孫尉遲去查,也必定查不出來。”
“糊塗!”王老爺子斥責:“算清楚了賬目,隻需我們心中清楚,以做應對之策,可你怎能記得這樣清楚?”
記得清楚還有錯麼?
王存安不明白。
王老爺子便問道:“你可還記得,你昨日早膳吃了什麼,為父昨日穿的是哪一件衣裳?”
王存安愣愣然,自在大理寺做了一場自認為非常完美的辯解之後,興奮的頭腦,這會兒才漸漸冷靜了下來,似乎明白了孫尉遲那幾個問題背後的深意。
便聽的王老爺子道:“你是當年的河道總督,每一筆賬目,雖然經由你過目而後才下發至於各州府城池,但你卻並非算賬之人,你怎可記得如此清楚,五年前的賬目,你一筆不落地記下來,卻不記得為父昨日穿了什麼衣裳,更想不起自己昨日用過了什麼早膳,五年啊,那麼大一筆數目,你竟然每一筆,都分毫不差地記在心中,你為何要記下?”
“你為何記得如此清楚?”王老爺子重重的地拍著桌子。
到了此時,王存安才終於反應過來,直到這會兒,終於明白了孫尉遲那三個問題裡的深意。
也怪不得才有了後來林誌遠再一番詳細地詢問,在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時候,實則已經漏洞百出,在他還在沾沾自喜的時候,實則已經成為彆人的甕中之鱉、案板上的魚肉。
他為何記得如此清楚,若非反複推敲,若非親自處理,若非對賬目有所圖謀,還能為了什麼?
“父,父親……”
王存安臉色蒼白,幾乎站不住,內心興奮了小半日之後,終於在此時被澆滅了一盆冷水。
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他跳進了孫尉遲挖好的陷阱之中,王存安隻覺得腦袋嗡嗡,不知該如何是好,年過不惑的中年男人,此刻木木然地哭喪著臉:“父親,我,我們該如何是好?”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是我太糊塗了!”
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王老爺子比王存安鎮定許多:“說出去的話,已收不回來,此事,你容為父好好想想,必定還有搶救之法。”
賬冊必定是已經做好賬冊的,這個數目,不論是當年留在個州府城池的案底,還是留存京城的文件,都是經過核實的,對準查找,必定查不到王家的身上。
這個曆經兩朝風雨的老人,想出了一個當機立斷地法子:“補救已然來不及,如此,便隻能將錯就錯。”
“請父親明示。”
王老爺子渾濁的雙眼,漸漸變得清明,定定地看著兒子,卻一言不發。
王存安臉色越發沉著,“兒子知道該如何做了。”
突然這般變動,王存安幾乎忘記了將遇上雲莞,甚至與對方發生口角之爭的事情告知王老爺子,再提及的時候,王老爺子輕歎了一聲:“原本以為是兩個尋常百姓,如今看來,這兩人雖給我我們王家帶來了災難,卻是非常勇氣可嘉。”
說起這個,王存安便非常不滿:“兒子看著,那丫頭著實太伶牙俐齒!”
“是個聰慧之人,隻是可惜了,這樣的孩兒,不是我王家的子弟,而是我王家的敵人。”
王存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最怕聽到王老爺子這樣的話,他還年輕的時候,老爺子便常說這樣的話,恨他資質不如同齡少年,否則王家富貴權勢,必定還能堅持至少五十年、一百年。
但是,長久的家族榮耀,讓王老爺子即便覺得蕭韞之與雲莞兩人勇氣可嘉,心智非同常人,讓他也仍舊是帶著大家族長久的與生俱來的榮譽之感看待二人:“此二人,倒也不必擔心,當務之急,當儘快處理。”
“是。”
這邊,王家父子在謀劃著消除孫尉遲的懷疑,而大理寺提審當年涉案之人的步子,也從未停下過,連著好幾日,大理寺門口,官員進進出出,而決定主動去察王存安供詞的林誌遠,也異常忙碌。
隻是,堤壩案目前仍算事沒有進展,因為當年涉事的大部分官員,要麼守口如瓶,要麼記憶不清,要麼坦坦蕩蕩。
河堤之案,牽涉重重,自然不可能隻有一個人便能牽起一整個大案子,但大約是有所顧忌,因此,在提審的過程中,即便露出了破綻,卻仍舊不算十分重要的線索,哪怕一些人本身便自己貪汙其中,被糾察出來,卻也暫時挖掘不出更深的信息。
卻在此時,牢獄之中出事了——一夜之間,章可正暴斃獄中,一筆血書,畏罪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