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寺乃國寺,寺院廣闊,擁有上千廂房,日日香客如雲,整個寺院,從山腰建至於山頂,樓台廟宇無數,可觀光之地,多不勝數,曆代以來,各朝各代經過擴建或重修,吸引無數文人墨客。
尤其是山頂上一座七層的六角寶塔,尚未上山,便可遠遠看到,乃大悲寺的標記之一。
可如今,那裡卻是大悲寺的禁地,塔下守衛重重,不論是香客還是寺院之中的僧人,皆不可接近,唯有大悲寺的年逾百歲的老方丈,能進入塔中。
隻是,一個月前,老方丈已經閉關,便是這次天子祭天,他也仍舊閉關不出,隻讓寺中兩年前上任的方丈大師待為接待與布置一切祭天的事宜。
蕭韞之安排了諸事之後,隻負責巡邏,直到明日祭天之前,基本都是無事可做。
他是個閒不住的主,又因年輕而精力充沛,自然不需休息,也不肯待在廂房之中,便獨自出門晃悠去了。
大悲寺他並不陌生,事實上是,他至少每年都會來一次大悲寺,上一次來,恰是雲莞的酒坊在京城開業,兩人在城外見麵的那一晚。
這裡的一草一木,每一間廂房,每一座廟宇,他都熟悉無比。
剛走了沒多遠,便碰上了一道出門的太子和銘王。
自從堤壩案之後,太子便被禁足在東宮,而他一朝之間,失去了王家這樣的臂膀,無異於砍斷了右臂。
對蕭韞之不可謂不恨。
此時見到蕭韞之,更是控製不住沒有一點好臉色。
見到蕭韞之無事晃悠的模樣,便上前質問道:“上將軍乃諸衛軍長官,不行護衛巡邏之職,在此處做什麼?”
蕭韞之稍稍揚眉,勾唇看著太子麵上掩飾不住的憤恨之色,“臣乃諸衛軍之長,並非禁軍之長。”
各司其職,巡邏護衛的事情,不是他該做的。
“難道諸衛軍便不肩負保衛父皇的職責了麼?好啊,蕭扶疏,你豈敢不將父皇的安危放在眼裡!”
麵對想要大做文章的太子,蕭韞之隻想翻一個白眼:“太子不如去問問陛下,臣是否需要肩負禁軍的職責。”
自然不用的,若是諸衛軍肩負起了禁軍的職責,該擔憂的便是皇帝了。
太子顯然也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得沒有道理,隻沉著臉不說話。
還是旁邊的銘王站出來做和事佬:“上將軍雖是諸衛軍之長,但卻並不肩負防衛任務,隻需多在山上走走,必要時從旁協助禦林軍便是,太子皇兄也是擔心父皇的安危方才如此說罷了。”
蕭韞之稍稍挑眉,顯然沒有興趣說這些。
銘王自然也不想再多說,笑問道:“這應當是上將軍第一次來大悲寺吧?”
蕭韞之揚眉不語,銘王便當做蕭韞之第一次來了,自顧自地道:“大悲寺乃我東瀾國寺,亦是東瀾國最大的一座寺廟,外地來京遊玩者,必遊大悲寺,一年四季,景色各有千秋,實在是最佳賞景之處,便是大長公主,也每年都來大悲寺小住一兩月,上將軍既是第一次來,不如趁著有時間多走走,此處精致不錯,到了明日祭天,又是一陣忙碌,恐怕便無機會賞景了。”
蕭韞之點頭:“盛名在外,是該好好走動,下次好帶我家阿莞來玩玩。”
他張口便是雲莞,可見兩人感情深厚,銘王聽著,含笑道:“上將軍與雲姑娘情誼深厚,不知兩位何時成好事啊?”
說起自己與雲莞的事情,蕭韞之顯然比較好說話:“過了年,定下了日子,一定告知銘王。”
銘王笑得溫和:“那本王便等著上將軍的這杯喜酒了。”
旁邊沉默了一會兒的太子顯然沒有興趣聽蕭韞之的喜事,冷冷道:“大悲寺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能去,上將軍還是小心些的好。”
蕭韞之眼裡幾分興趣,“這微臣倒是不知了。”
太子便轉回頭,仰頭看著山頂上的一座高高的六角七層石塔道:“那裡,便是大悲寺的禁地,思過塔,整個東瀾國,除了父皇與大悲寺的老方丈,擅闖者,格殺勿論。”
蕭韞之聞言,抬眼看過去。
之見最高峰之上,林木掩映之處,一座石塔露出頂上三層半塔身,白牆黑瓦,窗戶緊閉,隻有高大肅穆之感,透露著一股悲涼與沉沉的殺意,與這佛祖慈悲的大悲寺,格格不入。
太子觀察著蕭韞之的神色,隻見他眸光平靜地仰頭看著思過塔,卻看不透眼底深處,到底有何東西。
他便繼續道:“上將軍可知,此塔為何名為思過塔。”
蕭韞之收回目光:“願聞其詳。”
太子笑了一聲道:“此塔原本名為慈悲塔,修建於前朝時候,原本是大悲寺的藏經閣,東瀾建國之後,便對慈悲塔重新修繕,填充經書,一直空置百餘年,直到……”
“太子皇兄,父皇有令,不得私下議論此事。”銘王突然提醒道。
太子唉了一聲,道:“何必如此擔心,上將軍身份特殊,應當知曉一些不是麼?”
銘王便隻好沉默不語,太子這才繼續道:“直到二十年前,東瀾出了一大奸大惡之徒,敵通外國,叛國謀逆,意圖謀朝篡位,被父皇機智識破,放化解了朝中的危機,將此人生擒,關押於大悲寺慈悲塔之中,封逆王,勒令其餘生在此思過,生死不得出塔,亦不允許任何人探視。”
此事不算朝中秘聞,年過而立的朝臣,幾乎都知曉這件事,隻是因著惠帝的態度,所有人都諱莫如深,也不在惠帝的麵前提及。
今日,太子乃有意提及此事,目的便是想看蕭韞之的反應,可惜,他沒有在蕭韞之的臉上,看到任何異樣的神色,隻聽到他說:“原來如此,思過塔乃陛下賜名。”
“沒錯。”太子道。
說著,眼裡微微疑惑,難道蕭韞之真的不知曉此時麼?
蕭韞之感歎了一聲:“那可真是可惜,此乃大悲寺最高之處,若能登上塔頂,儘可將山寺景色一收眼底。”
太子失望於從蕭韞之的麵上看不出讓他滿意的反應,冷哼道:“如此算什麼,據說站在思過塔頂尖,能將京城儘收眼底。”
“是麼?”蕭韞之勾唇道:“那真是可惜了,若是可以,倒是想一登塔尖,登高望遠。”
太子瞧著蕭韞之的神色如此輕鬆,又道:“上將軍可知,那位逆王乃何人?”
蕭韞之目光停留在太子掩飾不住試探與自得的麵上,平靜道:“太子不是說,乃奸惡之人。”
“本也不算我朝密聞,隻是無人再談及往事而已,說起來,逆王與上將軍,還有幾分淵源呢。”
太子這句話之後,終於成功看到,蕭韞之麵上神色淡了下來。
他心中感到一絲快意,語氣都洋洋自得了幾分:“所謂逆王,便是敏樂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長,也是先帝唯一的兒子,嗬嗬,本是忠良將,奈何為賊!上將軍若是感興趣,不如去問問朝中年長的官員,必定有人能為上將軍解惑。”
說完這句話,太子成功地在蕭韞之的臉上,看到了一份訝異的神色,他心中痛快,看著蕭韞之愣在原地,仰頭看著山頂上的思過塔無聲沉默,似乎非常震驚,便含笑與銘王離開了。
隻不知,待他們走了之後,距離三人方才說話的地方,三丈之外,一塊巨大的石頭,無聲開裂。
無人看見,蕭韞之麵上陰沉冷漠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