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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一段時日,孔言方已然消瘦了不少。
他結局已定,是翻不出浪花的了,一個人在牢房裡,天昏地暗,不知年月幾何,若不是前天聽到獄卒談論過年之事,他甚至不知道,如今已是東瀾國的新年。
人隻有在絕境的時候,才會越發想念平日裡溫馨的日常。
孔言方這幾日,也回憶了這些年做過的事情,一切都是從十五年前那一場錯誤開始。
那一晚,他若是不鬼迷心竅,策劃了那一場諷刺詩案,是否便沒有今日這樣的結局。
可他思來想去,若是回到當初,自己一定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人若要成事,雙腳豈可不踏入灰暗地帶?
如今再想想,連朱大人都被牽連下獄了,不是他不保他,不保銘王,而是因為他罪有應得,當初打傷了曾禦史的並不止他兒子,憑什麼隻有孔家被曾禦史這般針對,如今朱家還不是身陷囹圄,孔言方已想到這裡,便覺得大快人心。
牢房裡傳來腳步聲,他聽到了小聲說話的熟悉聲音,孔言方猛的站起來,而後便見拐角處走來一個衣著普通的少年郎,正是孔公子。
“爹!”孔公子見到孔言方,腳步匆匆地過來。
孔言方見到兒子,神色還是激動的,手伸出了柵欄之外,抓著兒子的手,眼含熱淚。
孔夫人神色清淡,手裡還提著食盒,跟在兒子的身後,不言不語。
她已無往日的富貴模樣,身上也是布衣釵裙,便是過年時候,也不戴首飾,人也跟著消瘦了不少。
孔公子聲音微哽:“爹,你過得如何,這牢房獄卒,是不是待你不好?”
孔言方搖了搖頭:“爹,還好,都好,你在外頭可好?”
孔公子點頭:“一切都好,爹不必擔心。”
其實不好,如今母子落難,雖不至於到了無家可歸的地步,但孔家家產被收,隻剩下孔夫人這些年的嫁妝生活,也是虎落平陽。
而他是孔言方之子,彆人對孔言方的怒火,便全部發在他的身上。
“不說這些了,爹,如今正過年,娘好不容易央求了關係,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吃一頓飯,雖晚了些,但也還是過年。”
短短的日子,從前驕縱的孔家少爺,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
可孔言方對兒子有好臉色,對妻子卻不可能有好臉色,若不是孔夫人出言指正,提供那些被他藏在暗格裡的證據,他又何以有今日這樣的結局。
他能對兒子有好臉色,但是對妻子,卻半點情麵不留,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經此一事,半分不剩。
“你來做什麼?”
孔夫人神色淡淡,不見悲傷,將食盒中的飯菜拿出來:“老爺先用膳吧,快涼了。”
孔言方見到妻子便覺得心中怒氣難消,一把將其中一個碗打翻了。
一陣哐啷的聲音之後,牢房裡落針可聞。
孔公子小心翼翼地看著父親:“爹……這是娘親自做的飯菜,今日我們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便不能好好吃一頓飯麼?”
孔言方臉色難看,抿著唇不說話。
孔夫人似乎也並不在意,將歪倒的飯碗撿起來,輕歎了一聲,看了看兒子道:“罷了,你先出去等等,娘有些話,想與你爹說說。”
孔公子雖麵有擔憂,但也沒有留下來,聽話地出去了。
直到這一處的牢房,隻剩下兩個人,孔夫人才疲憊地道:“老爺這又是何必,兒子好不容易才尋了一個機會來與你一道過年,興許今日過後,父子如何再相見,還未可知。”
沒有兒子在旁,孔言方越發沒有收斂,恨恨地看著孔夫人道:“那還不是你造的孽,若非如此,我孔家豈會有今日!”
孔夫人失望地搖了搖頭:“我造的孽?老爺到現在還不肯承認麼,孔家到了今日這樣的地步,究竟是因為我,還是因為老爺踏入歧途?”
孔言方氣得麵上的肌肉隱隱發抖,毫無疑問,孔夫人說的是事實,而他無法辯駁,唯有怒氣。
孔夫人繼續道:“老爺口口聲聲怨我,覺得這今日的局麵是我造成的,這些年來,你在做下錯事的前一刻,可曾為兒子,為孔家著想過,哪怕有那麼一分一毫的猶豫,包括十五年前,你讓醉酒的雲先生謄抄下那首詩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東窗事發的一日?”
對孔言方而言,雲承德這個名字諱莫如深,不光是因為十五年前的諷刺詩案,還有他自己的私人原因,最是不願意聽人提及,尤其是孔夫人。
“閉嘴!”
孔夫人搖了搖頭,輕聲道:“便也當做,我還了十多年前,雲先生的救命恩情。”
孔言方聞言,震驚地看著孔夫人:“你說什麼?”
孔夫人自嘲一笑,緩緩道:“你我做了十多年夫妻,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十五年前,雲承德與孔言方共同上京趕考,當時的孔夫人,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閨中少女,外出發生了些意外,險些喪命,是雲承德將她救了,隻是,當時她已不省人事,並不曉得到底是誰救了自己,直到過了些日子,才打聽出了似乎是兩位剛上京趕考的書生,待她前去相認之後,被先一步得知的孔言方攬掉了雲承德的救人之恩。
此後,孔言方表現出對自己的愛慕。
可當時年少的孔夫人,心中卻對雲承德非常有好感,直到諷刺詩案,雲承德入獄,孔言方借著救命的恩情和科考的成績,與當時孔夫人的父親交好,最後發生了一些意外,也讓孔夫人在短時間內,尚未對孔言方產生男女之情的時候,便被父親做主,嫁給了孔言方。
她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在家從夫,出嫁從夫,嫁給孔言方之後,便儘力做好妻子的角色,成婚一年之後,兒子生下來,可直到兒子六歲的時候,孔夫人才在丈夫的一次醉酒之中,了解到了過去的真相,知道到底是誰救了自己,也慢慢地明白了當年諷刺詩案的緣由。
這對她而言,可謂巨大的打擊,情緒崩潰,為此大病一場。
但兒子已經出生,夫妻成婚六七年,孔言方借著嶽丈的勢力,一步步青雲直上,雲承德更是不知去向,孔夫人便是不為了自己著想,也要為了年幼的兒子著想,便隻當做自己並不曉得這件事。
直到如今,東窗事發。
若是十五年前,芳心初動的時候,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為雲承德鳴不平。
可她到底也是個自私的人。
如今也已是一個少年的母親,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兒子的身上,若非為了兒子著想,也必定不會參與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