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宿起了個大早。
天還蒙蒙亮,梁宿就起床套了件衣服,江敬還在睡覺,梁宿不打算叫醒他,獨自一人出了旅館,到附近走走。
旅館靠近山區,路上自然是渺無人煙,梁宿在一顆栗子樹下的石頭坐下,坐下沒一會兒,一隻麻雀飛在他腳下,小小圓圓的身體,尾羽微長,圓潤的嘴一點一點的,啄食著地上的東西。
梁宿保持不動,沒有打擾它,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麻雀憨態可掬的模樣,突然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你明明長得這麼真實……”
麻雀填飽了肚子,扇了扇翅膀飛走了。
梁宿依舊坐在石頭上,山區的空氣向來乾淨,更何況還是下了雨過後,泥土的氣味沁人心脾。
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小時,大老遠就看見旅館門口站了個人,聽見腳步聲,那人猛地回頭,看見是他,突然就衝了過來。
幾乎是“砰”的一聲,梁宿被他抱在懷裡。
抱著他的人的聲音還有些委屈,受了驚嚇的樣子,微微顫抖著,“你去哪了?”
“哦……”梁宿回過神來,“就出來走了走。”
江敬抱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急切地說:“無論你去哪裡,帶上我好嗎?”
梁宿沒有說話。
聽不到他的回答,江敬還急了,“回答我啊!”
梁宿抽出被抱在懷裡的手臂,在江敬的後背拍了拍,安慰的意思很明顯。
梁宿此刻有種逃避的心理,江敬卻意外地好哄,漸漸平靜了下來。
梁宿說:“外麵好冷,我們進去吧。”
江敬忙點了點頭,“好。”
從他們站的地方到旅館,不過十多米的距離,江敬還要握著他的手,才進了門,老板娘正在煮泡麵,看見他們兩個人,她笑了笑,“你回來啦,半小時之前你男朋友就站在門口等你了,我怎麼勸都不聽,這不平安回來了嘛。”
“……”
梁宿尷尬了一下。
江敬卻對“男朋友”這三個字很滿意,對著老板娘善意地笑了笑,全然不見昨天就因為梁宿和她多說了幾句話而耿耿於懷的樣子。
老板娘驚掉了大牙。
兩人回到房間,梁宿問:“今天我們要做什麼?”
江敬苦惱了一番,“昨天下過雨,今天肯定是不能上山的,不安全。”
梁宿坐在床邊,“那我們就回去了?”
“不要。”江敬拒絕得很快,“我們難得出來一次。”
江敬在電腦前查了查,突然眼前一亮,“我們去參加燈會吧。”
梁宿被提起了興趣,“燈會?”
江敬側過身子,讓梁宿看到電腦上的圖片,“地方不遠,在城西那邊,開車的話一個小時內能到,我們下午可以早點吃飯,吃完飯就出發。”
梁宿同意了。
*
就好像上天想讓他們去看燈會一般,天空晴朗得漂亮,藍得透明,沒有一絲雜質,像一塊天然的幕布,若是掀開天空的一角,也許能窺見一位不知名的神明揮舞著袖子,對人間施以晴天的魔法。
梁宿對今晚要看的燈會還是期待的,一路上都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車內小睡一番,江敬看他心情不錯,自己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車子緩緩行駛,一個小時後,到達燈會的地點。
比起寂靜無人的山區,燈會的街道熱鬨非凡,人人都帶著圍巾,頭頂針織帽,搓手盼著大型燈的亮起。
梁宿和江敬下了車,路邊的商販看到這輛車,就知道這兩個人不簡單,紛紛圍過來,推銷他們的東西,“買糖葫蘆嗎?”“吃煎餅嗎?”“買圍巾嗎?”
一個背著個竹籃,籃裡全是紅玫瑰的小女孩擠過來,仰頭天真無邪地說:“哥哥,給這位姐姐買朵玫瑰花吧。”
江敬不由得上前一步,從口袋裡掏出錢包,顯然心動了。
梁宿:“……”
他長手一伸,攥了攥他的衣袖,警告的意思很明顯。
江敬飽含失落地看了他一眼,又後退了一步,把錢包塞回了口袋裡。
小女孩:“……”
這兩個人什麼毛病啊?!
被圍著推銷了好些東西,最後梁宿和江敬兩人一人拿著一串糖葫蘆,脖子還圍了條大紅色喜氣的圍巾,俗氣得很。
當然,俗氣的隻是這條圍巾,在兩人的高顏值下,這條俗氣的圍巾也沾了光,變得好看起來。
梁宿是不喜歡吃甜食的,自然也不喜歡糖葫蘆,他才咬了一口,眉頭就擰得像座小山,隻是他現在的臉頰鼓鼓的,加上圍著的紅彤彤的圍巾,看起來年齡像徒然小了好幾歲。
江敬噗的一聲笑出來。
梁宿狐疑地看過去。
江敬趕緊收斂了笑意,活脫脫一個川劇變臉大師。
“……”還是非常狐疑,但梁宿還是收回了目光,萬分嫌棄地說了一句:“不想吃了。”
看著梁宿隻吃了一個的糖葫蘆,江敬深覺浪費,心疼地接過來放到嘴裡,梁宿問:“你不吃你自己的嗎?”
他看了眼江敬甚至還沒動過的糖葫蘆。
江敬說:“我吃你的。”
他咬了一口,舔了舔嘴唇上的糖漿,眯了眯眼睛,心情很愉悅的樣子。
梁宿:“……”
梁宿默默坐遠了些。
兩人坐在石凳上,看著眼前人來人往,倏然,“啪嗒”一聲,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呈現出了漂亮的紫色。
梁宿和江敬愣了愣,抬頭往上看,隻見一個巨大的燈籠懸掛在半空中,散發出像紫紗一樣輕柔美麗的紫色。
梁宿發自內心地感歎:“好漂亮……”
聽到這個聲音,江敬下意識地看梁宿的臉,怔忪了半晌。
梁宿仰著頭,整張臉浸在漂亮的紫色柔光中,柔軟的發絲隨著微風顫動,他的眼睛亮得驚人,瞳孔的中心是亮著的燈籠,像兩顆明亮透明的紫色水晶。
他的嘴角微翹,眼睛彎彎,眼裡滿是驚歎,又夾雜了不知其源的落寞和憂鬱,讓江敬的心尖都顫抖了起來。
這一刻,他的眼裡沒有燈籠,沒有行人,甚至沒有這個世界。
他的眼睛裡裝的,隻有梁宿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