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輕人一個個眼裡似冒火一般,便是一夜未睡,也萬分精神。
項宜看見他們,便覺得不好,待把項寓叫了出來說話,徑直便道。
“寓哥兒也要同他們一起‘抗爭’?”
少年渾身散發著騰騰的熱氣,他說那是自然,“姐姐可能不曉得,我們前些日查到了不少當年與父親不對付的人,那些人每一個都是壓死父親的稻草,他們幾乎都是世族的人!”
少年手下緊緊攥了起來,“世族要害我們不是一日了,我們怎能甘心被他們所害?!”
項宜對他的話並不意外,但她卻禁不住問了項寓一句。
“寓哥兒有沒有想過,這隻是部分居心叵測的世族人的想法,而你們現在這般喧鬨,完全無人阻攔,或許正中他們的下懷?”
她說著,叫了弟弟一聲,“你冷靜下來想一想。”
項寓不止一日沒有好好睡覺了。
兩族矛盾爆發,就這樣對立了起來,他和寒門同窗們都憤恨而熱血,發誓要為庶族掙得利益。
但從沒有人跟他說過,他們的行徑,可能正是有些人期盼的事......
項寓愣了一下,“長姐說得,是真的嗎?”
項宜見他還能聽得進去話,大鬆了口氣。
她不由道,“世家大族是什麼樣,你那些同窗不曉得,你還不曉得嗎?似清崡譚氏、海東齊氏、槐寧李氏這樣的人家,何曾欺壓過庶族?世族不儘然都是壞人,隻是有些人為了自身利益,暗中布局罷了。你要好生想清楚,要把世族和居心叵測的人分割開來......”
隻是她這話還沒說完,忽然有幾個少年人竄了出來。
他們都是項寓的同窗,方才聽到了項宜的話。
隻是他們卻不似項寓這般尚能思考,反而一下指認了項宜。
他們問項寓。
“我記得你姐姐是清崡譚氏的宗婦吧?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竟隻一心向著世家大族,枉顧庶族利益!”
他們說著,便攆了項宜。
“你可以向著你世族,但項寓可是正經的寒門學子,你還想要禍害他不成!快走快走!這裡再不歡迎你!”
他們竟還要推搡項宜,卻被項寓一把將自己長姐護在了身後。
他急了幾分,“你們這是做什麼?就算世家有罪,我姐又有什麼罪?我不許你們這樣說她!”
少年的身高不知何時早已長過了項宜良多,項宜抬頭看到他的後背,一瞬間似看到了從前將他們護在身後的父親背影一般。
她鼻子一酸,眼見著那些寒門書生目光中的怒氣,漸漸從她身上轉移到了項寓身上,項寓獨自一人與他們對峙。
想要隻怕項寓再與他們起了大衝突。
她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鬨出事情,連忙拍了拍項寓。
“弟弟,無妨......”
她說著,正經看了那些年輕的書生們一眼。
“我是庶族出身,這一輩子都是庶族人,我並非要為世族說話,但朝中紛亂複雜,確有些人包藏禍心,你們要好生想清楚,萬事三思後行!”
項宜已經儘力提點了,但這些寒門書生卻似完全沒聽進去一般,哼哼兩聲而已。
項宜隻能又點了項寓一句。
“阿寓,小心彆衝昏了頭腦。”
她說完,曉得此地再不歡迎她,若是強行帶項寓離開,隻怕另要生事,隻好留下了人手自己離開了。
薄雲書院以外,到處也都亂糟糟的,仿佛暑熱天氣燒起了每個人的心。
她一路回京的路上,也發現不少吵嚷喧鬨,平日裡路邊賣瓜賣茶的人都不見了,所有人似乎都心浮氣躁起來。
她亦有些心神不寧,不知那位大爺到底能不能在這個關頭回京。
不過她倒是在路上,遇到了李家的馬車。
馬車裡的恰是槐寧李氏的大夫人苗氏,苗氏不知怎麼,好似被嚇到了似得,神色有些不太對勁,看見項宜愣了半晌才認出來。
苗氏道自己因著染了風寒,怕過病起給家中的孩子們,所以暫時去莊子上避一避。
項宜見她神色甚是不好,眼中似有驚慌一般,特特邀了她去路邊的茅亭下說話。
她還沒問起苗氏病情如何,反倒聽見苗氏問了她一句。
“你在譚家還好嗎?你家大爺不在家,你們族人有沒有為難你?”
她這麼問,項宜倒也不太意外。
她聽說,已有不少人家,將庶族妻妾送去了旁處,或者將嫁到庶族的姐妹女兒,接回世族裡來。
世庶矛盾鬨到此處,這些幾乎是必然會出現的事情。
項宜說自己還好。
“譚家的族人還算敬著大爺,並沒有人前來鬨事。”
不過項宜說完這話,一下就想到了譚朝宣夫婦,他們倒是也沒有動靜,這就有些奇怪了......
但她又想起苗氏也不是世家大族出身,隻是西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世族的女子,因為虎口救了槐寧李氏的宗子李程許,才嫁到李家做了宗婦。
她不由問了苗氏一句。
“姐姐遇了難事?”
可苗氏並沒有回答她,反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似得,支支吾吾半晌,突然問了項宜一句。
“若是、若是譚家的族人都不敬著你家大爺了,他們認為是你的出身讓你家大爺不配做宗子了,你......怎麼辦?”
她說著,似乎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實在是不好聽,又急忙彌補,“宜珍,我、我不是認為你出身不好的意思?”
項宜知道,給她投去安慰的眼神。
但苗氏的問題,她卻一時間沒有回答上來。
......
辭了苗氏,回了京城,譚家還是如前幾日一樣尚算平靜。
可隻一日的工夫,兩族之間的狀況又起了變。
竟有一地的庶族百姓結成了起義軍,要征討世族,當先就攻破了本地的世家大族的聚集地,搶了金銀散給百姓,號召更多的人加入他們。
他們要清理罪惡的世族,為庶族爭奪更多的利益。
哪怕是被扣上造反的帽子,也在所不惜!
第一支造反軍就這麼出現了。
此事一出,滿京嘩然。
項宜隻覺一顆心跌至了穀底。
這恐怕是世族那些包藏禍心的人,最想見到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