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完結章(2 / 2)

締婚 法采 21718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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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廷讓人將內院廂房辟成了書房,將自己在正房裡原本為他定做的高大書案搬了過去,然後讓人放了一張稍矮一些的書案過來。

譚廷將譚建叫了過來,讓譚建請項宜做一枚閒章,又拿了一整套上好的白玉石出來,譚建的閒章隻需要一隻,其他都送給了項宜。

譚建不懂大哥怎麼讓自己出麵,隻是當嫂子不肯收下,自己死皮賴臉求嫂子留下那些白玉石的時候,才隱約有點明白。

為譚建做閒章,便不完全是私事了,而譚廷又搬去了正經的書房裡,項宜便將她篆刻的一應物什,從喬荇房裡搬了回來。

那張稍矮的桌案與項宜甚是相合,刻起章來越發得心應手。

因是給譚建做章,她又一向喜歡這個二弟,頗為認真。

隻是譚廷一回了正房,她就停下手不做了。

譚廷都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回房了,隻能越發放輕了腳步。

某次他回房的時候,項宜和喬荇竟然都沒發現,兩人正在房中,說過兩日去安螺寺為梁氏忌日齋戒點燈的事情。

譚廷的生母過世更早,但每年他生母忌日,譚家都會讓安螺寺做整整七日獨姓水陸,後來不用譚家吩咐,安螺寺的主持也都會把每年那七日空出來,單為譚家所用。

聽著她們說梁氏忌日也不過齋戒點燈,譚廷便想同她提一下水陸道場的事情,但他想了想,沒有直說,而是轉身出了門去,安排正吉替他去一趟安螺寺。

正吉領命立時去了。

譚廷站在廊下吹了會風。

他想起上次去維平府檢視大堤竣工之後,專門去繞到青舟書院附近打聽了一下。

項寓和項寧果然住在書院山腳下的鎮子裡。

他們沒什麼錢,隻能在鎮子邊緣典了個老舊的二進小院。

項寧身體不好,多半時間留在家中,項寓不便留她一人在家,每日還要借書院的馬上學下學,而他著實勤奮不似譚建那般,小小年紀進學風雨無阻......

房中項宜和喬荇說話的聲音輕輕傳了過來,廊下的燈籠在風裡搖擺打轉。

譚廷想,他或許可以借這個機會,與他們姐弟三人緩和些關係。

*

項宜每年都會去祭拜自己的母親,趙氏並沒有阻攔過她,也會替她添一筆香油錢。

隻不過梁氏忌日的前一天是臘八,譚家有施粥的慣例,項宜會在臘八這天早早地領著譚家族人支了鋪子施粥,待到下晌施粥結束,再趕去安螺寺。

今年也不例外,隻不過這次身邊還帶了個楊蓁。

楊蓁從前在京的時候,也跟著家中一起施過粥,但多半交給下麵的人去做,主家隻短暫出麵。

不過譚家不一樣,項宜從頭到位地守在粥棚旁邊,施的臘八粥也當真是用料十足的粥,每人都能盛到稠稠一碗。

楊蓁跟著攪動粥鍋,問項宜。

“嫂子為何不讓管事或者是族人來?臘八還挺冷的。”

項宜笑說動起來就不冷了,又跟她低聲解釋,施粥這種事,純屬於幫扶庶族寒門的窮苦人。

但架不住世家的人裡,有人想在裡麵撈油水,有人做事不上心,也有人乾脆不想便宜領粥的窮苦百姓,不少世族都鬨出來施粥反而害死了人命的事情,與當地庶族之間幾乎刀槍相見。

她巡視著粥棚的秩序,“年景不好,儘量不要在這關頭鬨出事情來。”

庶族百姓在寒冬臘月裡吃不飽穿不暖,世族子弟卻居於暖屋身穿綾羅,一旦雙方摩擦起火,將平白招致許多禍事。

楊蓁是行伍人家出身,父兄皆在軍營,也聽說近年來世族與庶族之間摩擦不斷,有時甚至需要官軍鎮壓。

她來之前,母親還囑咐她少出門,怕譚氏一族和清崡其他百姓間關係緊張,不過眼下看來,清崡比旁的世族聚居地,要正常的多。

就說施粥這事,譚家的粥水用料十足,寒門百姓們過來領粥無不道謝,許多人都認識大嫂,還要特特要同她躬身說上一句。

“項氏夫人安好。”

大嫂則難得地露出笑顏,“安好。”

楊蓁越發喜歡這位大嫂了,聽說她晚些時候要去安螺寺,待譚建從族學下學,便道也要跟著去。

“啊?娘子,那是嫂子去祭奠她娘家母親。”譚建提醒。

楊蓁說知道,“難道我就不能和嫂子一道,祭奠她娘家母親?”

譚建:“......”

她歪頭問譚建,“你到底去不去?”

譚建當然想去,今天去了還能蹭上安螺寺的臘八粥。

安螺寺的臘八粥用了一些不同的食材,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但他不確定這樣合不合適,也怕大哥訓斥他時文還沒寫好,就天天想著出去玩。

他跟楊蓁商量,趁著嫂子還沒走,去正院問問可不可以。

......

正院,譚廷雖未跟著女眷去施粥,但讓人去縣衙支會了一聲,縣衙極有眼力地派了一支巡邏隊,謹防混亂生事。

這會施粥結束,項宜回了內院,譚廷也回了來。

今日到了下晌,風大了起來,安螺寺又在山上,山風隻會更烈。

譚廷負手立在庭院樹下,思量著跟她說,風太大了,他送她過去。

門簾一動,她換了一身米白素麵的長襖,頭上隻戴了一隻銀簪,與喬荇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她看見他站在院中,輕輕挑眉,“大爺有什麼事嗎?”

譚廷說沒有,剛要說出方才想的事,不想院中風一停。

隻這一瞬的工夫,風絲竟然都沒了。

譚廷的話尷尬在了口中。

而項宜見他無事,行了一禮就要帶著喬荇離開了。

正這時,外麵一陣輕快的腳步,楊蓁和譚家到了。

楊蓁見項宜要走了,立刻說了自己想跟著一道的事情。

“嫂子,我和二爺也想去山上齋戒一番,祈禱明歲的平安。”她跟項宜眨眼。

項宜沒什麼不可以。

譚建也湊過來,雖然他也眼巴巴地想跟著去,卻在大哥眼皮子底下不敢亂說話。

他偷偷去看譚廷。

本以為至少會看到大哥不善的目光,沒想到大哥似乎並未理會他,反而略一思量,開了口。

“既如此,便都過去吧。”

他說著,微微停頓,清了一下嗓子,“我送你們一道過去。”

譚建還以為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連楊蓁也挑著眉,眨眼看了譚廷兩眼。

譚廷卻留意著自己的妻子。

他見她這次倒沒太多意外的神色,而是靜默地皺了皺眉。

好似他送她過去,是一件讓她不適的事情一樣。

不適......

*

大哥不僅答應讓他去安螺寺,還要親自送眾人過去,譚建著實被嚇到了。

隻是這本事一件值得放炮慶祝的事情,但不知怎麼,大哥說了之後,反而自己不高興起來,沉著臉沉默,就像是誰欠了他銀子。

譚建覺得這個比喻不對,他哥並不會因為彆人欠他錢而在意。

這會騎在馬上,譚建小心品著他哥的神色,還沒品出什麼來,突然被他哥一回頭瞥見了。

大哥神色不善地瞥了他一眼,然後打馬躍到了前麵去,隻給他留了句話,“待回了家,把你近來做得文章,都送到我書房去。”

說完,高頭大馬快跑了起來。

譚建可跑不動了,臉嘩啦垮了下來。

關鍵是,他近來就沒做出來幾篇時文啊!

他怕了,覺得到了安螺寺一定要避開大哥才行,不然他擔心自己回不了家了。

*

安螺寺,有人提前到了。

小沙彌引路過來的禪房裡,小姑娘不住地大喘氣。

“我以為在家練了那麼久,登山不會累了,怎麼還是這麼累?”

她出了一身汗,臉色紅彤彤的,唇色略乾了些許,清秀細長的眉下,眼眸水亮似溪水波光。

她抹了一把汗,又遞了個帕子給眼前的少年。

“阿寓,你也擦擦汗吧,不然到外麵吹風會著涼的。”

項寓不要,“你以為我也像你一般麼?這點山路我可沒出汗。”

少年仰著下巴像一隻驕傲的大公雞。

也不能說完全沒出汗,他隻額間落下了一滴,不過偷偷擦掉,沒讓項寧察覺罷了。

項寧將帕子收了回來,瞥了他一眼。

“我不信一會長姐來了,你也這般不聽話?再怎麼說,我也比你早從娘肚子裡出來半刻鐘,正兒八經是你二姐。”

她板著臉認真教訓項寓,但她身子不甚強健,說起話來也有些中氣不足般飄飄軟軟的,一點沒有長姐的氣派。

項寓好笑地哼哼了兩聲,瞧了一眼日頭,叫了項寧。

“我和幾位學子約了在後山見麵,眼下時間快到了。”

項寧往外看了一眼,“是上次寫了那則查賬的事情寄過來的人嗎?”

項寓說是,“我正好問問他,這是哪家的事情。”

他說著,臉色沉了幾分。

他這兩天仔細琢磨了一下那則“趣聞”,越琢磨越覺得心裡不踏實。

他必須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家的事。

而這件事最好、最好,不要和譚家有一文錢的關係......

人潮川流湧動。

臘月裡的集市格外熱鬨,路邊賣花燈、炮竹、春聯、年畫的,將地麵襯得紅彤彤的,連路人臉上都洋溢著紅色的喜悅。

譚廷本被人群擁著向鎮子的另一頭走去,然而目光掠過路的另一邊時,他腳步陡然頓住了。

後麵的人差點撞到了他身上,譚廷沒有留意,正正看向到對麵說笑著走過姐弟三個人。

左邊的項寓穿了一身寶藍的長袍,穿在身上還有成衣的折痕,是件新衣裳,但約莫因為花費有限,料子差了些。

右邊的項寧身子單薄,裡外裹了兩層棉衣,外頭的也是件嶄新的紅色小襖,樣式是前些年的,不過小姑娘花一般的年紀,穿什麼都好看。

而在項寧和項寓中間的那個人,今日終於換下了原本的素色衣衫。

那是件藕荷色的嶄新長襖,花色樣式都不出挑,可十分和她的身,稍顯豔麗的顏色襯得她臉龐似也明豔了起來。

在譚家的時候,她除了幾隻隨意的簪花就是銀簪,他送的那三套金絲珍珠的頭麵,她這兩日還沒曾戴過。

但她今日梳了不常見的發髻,用一隻熱鬨擁擠的紅梅簪在了鬢邊。

不知道項寧說了什麼,她笑了起來,紅潤的唇色與鬢邊的紅梅相互映照。

莫名地,譚廷立著沒動,目光一錯不錯地看了不知幾息。

身邊的人群仍如浪潮湧動著,倒是那姐弟三人,短暫地停在了路邊的糕點攤子前。

那糕點攤子的推車上,林林總總地擺了許多樣式的糕點,聽攤主給他們介紹,都是臨近府縣有名氣的點心。

攤主說著,點到了一個黃色上有一點紅的點心。

“這是隔壁清崡縣的點紅糕,好吃著呢,客官們要不要來點?”

話沒說完,項寓直接哼了一聲。

“我是絕不會吃清崡的點心。”

他突然出聲把攤主噎了一下,“這、這是為何?”

譚廷在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站著,聽見他語氣不善地道。

“我一聽到清崡便渾身來氣,尤其清崡譚氏,尤其那位宗家大爺。”

攤主完全搞不清情況,一臉發懵地都不知道怎麼接話。

不遠處的譚廷倒是都聽見了。

他沉默著,越發停留在了人群裡。

他的目光落在了藕荷色衣衫的那個人身上。

她並沒有看到他,隻是輕瞥了項寓一眼,低聲說了一句“好了”。

“何必因為旁人讓自己不快?”

她眉眼無波地說著,然後叫了項寧項寓,“走吧。”

姐弟三人轉身離開。

寒風無法從擁擠的人潮中穿梭,譚廷感到了四麵八方擠壓而來的悶滯感。

他耳邊一直回響著她的那句話。

“何必因為旁人讓自己不快?”

旁人......

*

譚建覺得自己完了,大哥回程路上的臉色更差了。

他戰戰兢兢等著挨訓,不過大哥一直抿著嘴,一句話都不肯說,悶聲打馬回了家。

他甚至都不知道大哥在青舟小鎮上發生了什麼,不過從京裡回來的人送了信過來,大哥無暇顧及他,譚建有驚無險地告退了。

是李程允的信。

譚廷在上次的回信裡,隻簡單回應兩句關於太子身邊道人的事情,不想這次李程允的回信裡,再次提及了那道人。

李程允所在的槐寧李氏,比不得當世四大家族之一的槐川李氏位高權重,更確切的消息李程允並不能拿得到。

但他猜測那道人可能確實是去隨同查案了,因為朝中上折子請太子與此人保持距離的官員突然多了起來,更有人說欽天監星象有異,劍指有妖道要禍亂朝綱。

那道人在太子身邊也有些年頭了,不想此時突然掀起了浪來。

李程允在信中猜測道士可能真要在朝堂掀起風浪,隻不過眼下沒有人知道道士如今在什麼地方。

譚廷想起了上次李程允信中的擔憂,年後朝堂甚至整個朝野可能要起變了。

窗外的風咣咣鐺鐺地吹著門窗,譚廷沉思半晌,才提筆寫了回信。

*

青舟項家。

突然有個鏢師來送了個消息。

消息是帶給項寓的,項宜在院中瞧著項寓得了消息,眉頭擰了起來,待鏢師一走,便將他叫了過來。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義兄的事?”

項寓點了點頭。

之前筆墨鋪子失了聯係,他留了個心眼,讓前去開封的鏢師替他留意。

方才那位鏢師來告訴他,那個筆墨鋪子被官府查封了,道是有越獄的犯人流竄此處。

這約莫是個借口,但筆墨鋪子被查封也是真的。

項寓問項宜,“長姐,義兄的事怎麼辦?”

項宜沉默,抬頭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烏雲層層壓下,看來是要下雪了,隻是不知道這雪何時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