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繁花原著小說 金宇澄 11854 字 4個月前

春雨連綿,路燈昏黃。莫乾山路老弄堂,幾乎與蘇州河齊平,迷蒙一片。小毛吃了半瓶黃酒,吃一點水筍,黃芽菜肉絲年糕,腳底發熱,胃裡仍舊不舒服。電視裡播股市行情。二樓薛阿姨到灶問燒水。小毛聽到後門一動,有聲音。看見薛阿姨開了門,兩個男人走進灶間。一個熟悉聲音說,小毛,小毛。聲音穿過底樓走廊,溜進朝南房間,傳到小毛的酒瓶旁。小毛一轉頭,眼光穿過了門外走廊,老樓梯扶手,牆上灰撲撲的小囡坐車,破躺椅,油膩節能燈管,水鬥,看見晃動的人像,傘。小毛說,牌搭子已經到了。薛阿姨說,小毛,有客人。小毛立起來,看見兩個男人,朝南麵房間直接過來。小毛一呆。十多年之前,理發店兩張年輕麵孔,與現在黯淡環境相符,但是眼睛,頭發,神態已經走樣,逐漸相並,等於兩張底片,慢慢合攏,產生疊影,模糊,再模糊,變為清晰,像有一記啪的聲音,忽然合而為一,半秒鐘裡還原。前麵是滬生,後麵是阿寶。

滬生說,小毛。阿寶說,小毛。筷子落地,小毛手一抖,叫了一聲,啊呀,老兄弟。聲音發啞,喉嚨裡小舌頭壓緊,一股酒味,眼眶發熱。小毛說,快進來坐。兩個人進來。小毛說,薛阿姨,咖啡有吧,咖啡。滬生說,不要忙了,剛剛吃過飯。阿寶搖搖手。小毛說,先吃酒。坐呀。薛阿姨進來。小毛說,幫我買四瓶黃酒,弄一點熟小菜。滬生說,真的吃過了。

小毛說,要的,薛阿姨去買。阿寶說,已經吃過了,真的。小毛說,先坐,坐。兩個人看看房間。小毛開了日光燈。房間大亮。薛阿姨收作台麵,倒兩杯茶說,不打牌了。小毛說,我老兄弟來了,跟樓上去講。薛阿姨出去。滬生說,一直想來,這次下了決心,落雨天,外麵吃了老酒,吃到後來,就尋過來了。小毛說,我一直想到拉德公寓來。滬生黯然說,啥年代的事體了,早就搬出來了。小毛說,記得有一年,“大都會”門口,我眼看阿寶經過。滬生說,“大都會”,拆光好多年了。阿寶說,樣樣不能拖,一拖,拖到現在。小毛指一指牆上十字架說,我老婆臨走還埋怨我,為啥跟滬生阿寶不來往。大家不響。小毛落了一滴眼淚說,是我脾氣不好。此刻,門外一陣人聲,樓梯響,樓上拖台子,腳步嘈雜,小毛說,鄰居打小麻將。阿寶說,還好吧。小毛說,我工齡買斷,再做門衛,炒點小股票。滬生笑笑。小毛說,我可以問吧,我的地址,哪裡來的。阿寶說,滬生是律師,當然有辦法。講到此地,樓上轟隆一笑。三個人不響。情況往往如此,老友見麵,以為有講不完的話題,其實難以通達,長期的間隔,性格習慣差異,因為蜂擁的回憶,夾頭夾腦,七葷八素,談興非但不高,時常百感交集,思路阻塞。三個人開無軌電車,散漫講了現狀,發了感慨,坐一個多鐘頭,準備告辭。滬生說,小毛要注意身體,以後再碰頭。阿寶說,身體最要緊,有病就去看。小毛說,我還好。

滬生說,老酒少吃。小毛說,嗯。阿寶走了兩步說,對了,另外是。小毛說,我曉得,我當時,確實是臭脾氣。滬生說,走吧,以後再講。阿寶說,我是想問,有個朋友叫汪小姐,小毛認得吧。小毛一呆。滬生說,再講吧。阿寶說,慢,是汪小姐老公的司機,介紹認得了小毛,對不對。小毛說,還是坐下來講,坐。三個人再落座。小毛說,事體簡單的,當時我隻曉得,汪小姐是單身女人,是我隔壁鄰居的侄囡,這個隔壁鄰居,不是司機。滬生說,大概是書記,支部書記,上海人講是同音。小毛說,是煤球店的退休職工,這天對我講,汪小姐懷孕了,以後小囡申報戶口,就有麻煩,小毛一直是單身,無子無女,兩個人,可以談談吧。我一嚇講,要我跟孕婦談感情,談結婚,少有少見,新婚之夜做啥,我做壽頭。鄰居對講,談一談假結婚,懂了吧,兩個人開出紅派司,還是各管各,等小囡落地,報了戶口,就辦離婚,紅派司,再調綠派司,圖章一敲,結束了。小毛說,我吃飽了。鄰居說,以前結婚,要開單位證明,現在方便,小毛談一個價鈿,聽聽看。我不響。鄰居講,現在股市不錯,弄個幾萬洋鈿,天天漲一眼,天天漲一眼,有啥不好,另外也是積德,女人肚皮一點一點大起來,又不是外國,可以脫光了拍照,一個上海單身女人懷孕,總是難看,小囡事體不落實,穿馬路再碰到土方車。我聽了一嚇說,越講越嚇人了。鄰居講,幫個忙,急人所急,這種派司不辦,也是浪費。這天,大致就談這點。第二天再談,我就答應了,過一天,三個人到“綠緣”去吃茶,見了麵。汪小姐衣裳寬鬆,樣子還算賢惠,問我講,小毛原來的老婆,叫啥名字。我鄰居講,有必要吧。汪小姐講,這倒也是,要是美國,麻煩比較多,當局上門單獨調查,老公用啥牙膏,老婆戴啥胸罩,夜裡做幾趟。鄰居講,辦移民呀,纏七纏八,小毛能夠答應,不容易了。汪小姐講,小毛,我有點擔心,登記結婚階段,兩個人起碼要親熱一點,手拉手,開心笑一笑。我答應。到了登記的這天,汪小姐像真的一樣,當了彆人麵,叫我幾次老公,靠緊我講,老公,剛剛我肚皮一脹,是心裡太緊張了。

我輕聲講,假老婆,我是假老公,假老婆要發嗲,對真老公去發。汪小姐笑一笑說,小毛是至真的好男人,等我有空,就來拜訪。阿寶不響。小毛說,事體,大致就是這樣。

十天後黃昏,路燈亮了一點,正值退潮,莫乾山路地勢,已高出蘇州河水位,空中是初春的河風。滬生與阿寶到得稍早,經過路口,先踏上附近昌化路橋,到對岸“潭子灣”棚戶走一圈。少年時代,滬生跟隨小毛,來過此地遊玩,暮色蒼茫,眼前是大名鼎鼎的兩灣,潘家灣,潭子灣,蛛網密集的狹弄,正準備拆遷,燈火迷離,人來人往,完全脫離少年時代記憶。兩個人走了一段,滬生看手表,阿寶買一張夜報,忽然想到上海曆史裡,反複來往於此的烈士顧正紅,思古幽情,隨之而生。待等兩人原路返回,眼前的河麵,已黑得發亮,遠見一艘蘇北駁船,等於滬西一條不爛之舌,伸出橋洞一截,橢圓船頭翹於暮氣中,上有小狗兩隻,像舌苔上兩粒粽子糖,互相滾動,一轉眼,彈跳到岸上,隱進黑暗裡。兩人沿河瀏覽,登橋眺遠,惠風和暢,船鳴起伏,河床在此寬闊,折向東南。正東的遠方,是火車站如同瀑布的星海,流人墨玉的河中,與逐漸交會的兩支夜航船隊,化為一體。阿寶說,白萍有消息吧。滬生說,上個禮拜,收到澳大利亞來信,稱已經有了身份,跟一個菲律賓華裔男人生了小囡,如果我想去發展,可以代辦,條件是,到了澳洲,就辦離婚,兩人就此分手。阿寶說,還算有良心。滬生說,我根本不回信,讓我一個人到墨爾本,蹲到馬路旁,天天看汽車,我發癡了。阿寶不響。兩個人下橋朝南,避讓上橋卡車,進人莫乾山路老弄堂。

這天夜裡,是小毛擺酒請客。小毛電話裡解釋,是替春香還願。滬生當時說,這也太客氣了。小毛說,如果滬生有小妹妹,老相好,儘量帶過來,一道談談聚聚。滬生笑笑。小毛說,真也不是對路,滬生朋友圈子,基本是女律師,女乾部,女秘書,知識女人,不方便對吧。滬生笑笑說,有我就可以了。小毛說,弄堂小百姓,台麵寒酸,不好意思帶來,我理解,這就我來安排,吃酒要熱鬨。此刻,滬生與阿寶走進小毛房間,先是一嚇。房間裡已有五六個女人,圓台麵擺好,二樓薛阿姨端上電暖鍋,生熟小菜。小毛是突發胃病,胸口包一塊毯子,居中坐定。來賓除了建國,招娣,菊芬,小毛指三個年輕女子說,我三個小姊妹,大自鳴鐘拆遷之前,理發師退休,店堂做過幾年發廊,這三位妹妹,社會上叫發廊妹,相當無情,我取名中妹,發妹,白妹,啥意思,麻將打得好。中妹說,多少難聽。白妹說,我歡喜,我覺得好,我皮膚白。小毛說,三姊妹重情義,平時有啥事體,樣樣來幫襯,自家人,就特地請過來,陪我的老兄弟,酒要女人陪。小毛裹緊毯子,吃牛奶,吃一片白麵包。三姊妹連忙請滬生阿寶人座,形成三夾兩。建國笑笑說,讚的,一人身邊,兩個妹妹,像模像樣,吃酒有心得。三姊妹斟酒搛菜,殷勤體貼。建國不動筷子,自稱土方小老板,兩瓶白酒的量。小毛介紹另兩位女士說,這位,是招娣,我老房子二樓鄰居。滬生說,二樓,應該是銀鳳呀。阿寶說,這不提了。

招娣說,男人為啥,個個記得銀鳳。小毛打斷說,招娣的前夫,是警察,離婚獨身之後,男朋友不斷,年紀個個比招娣小,唉,我想到上海紡織廠,壓錠一千萬呀,完全敲光拆光了,當年招娣,是年度生產標兵,一雙巧手,結果是幫人看服裝店,做營養品,是作孽。招娣一笑,端詳說,兩位阿哥的氣色,真是不大好,工作太辛苦了,就需要補營養。小毛說,招娣,等一等再傳銷,我先介紹,我同事菊芬,車問跳舞皇後,腳法讚,腰身軟,男步女步全懂,鐘表廠關了門,承包街道小舞廳,也辦過婚介,結過兩趟婚,現在的老公,是三婚頭了,結過三次婚,對菊芬,百依百順,最近,特地開一間棋牌室,讓菊芬解懨氣,我也就放心了。菊芬一笑,文縐縐端了杯,做樣子說,全靠我阿哥大媒人,耶穌保佑我阿哥健康,保佑春香阿嫂,天國裡開心。小毛說,做女人,先就要對自家老公好,就算外麵有戶頭,有了外插花,對老公還是體貼,就是好女人,正常女人,聰明女人。菊芬不耐煩說,可以了,我已經曉得了。小毛說,千好萬好,老公最好,調胃口,可以的,不可以影響到老公。菊芬麵孔一紅說,阿哥,身體不適意,少講一點可以吧。二樓薛阿姨此刻也坐進來,一台子人,吃吃講講。建國說,一直聽小毛講兩位老兄弟,總算又見麵了。阿寶說,是呀,當年為了蓓蒂的鋼琴,大家開到楊樹浦高郎橋,去尋馬頭,建國兄,真是幫了忙。建國眼圈一紅說,不談了。滬生說,現在還打拳吧。建國說,廢了多年了,來,上海人不歡喜敬酒,我自弄三杯。滬生端杯,建國已經吃了兩盅。小毛說,三個嗲妹妹,代我敬客人呀,不要做木頭人,撥一撥動一動。中妹說,我先吃一點菜。小毛說,法蘭盤已經吃得鋪開了,肚皮有救生圈了,尋男人是難了。中妹說,下作。小毛說,發妹先吃一杯。發妹說,阿哥講啥,我做啥。發妹仰麵吃了一盅。滬生也吃了一盅。白妹說,二姐姐做啥,我做啥。白妹也一口吃了。阿寶一嚇說,慢一點。小毛說,不要緊,三姊妹有酒量,阿寶,咪一咪就可以。中妹說,不可以,我要跟阿寶吃滿杯。招娣說,上來就瘋。菊芬說,中妹乖,阿姐已經頭昏了,不要弄得棋牌室一樣,烏煙瘴氣,乖一點。建國說,上次的女人,為啥不來了。招娣說,啥。小毛說,就是我的假老婆。菊芬說,對了,小毛的假戶頭,為啥不來。招娣說,這個女人不錯,買過我產品。小毛說,傳銷基本功,要記牢名字,汪小姐已經來了幾趟,產品買了不少,還是記不住。招娣說,當我兩個新阿哥麵前,講我做傳銷,應該吧。建國說,記得上一趟,汪小姐就想醉一醉。小毛說,有了喜的女人,可以醉吧,是散心,這次聽說,我要請滬生阿寶,汪小姐電話裡一嚇講,啊呀,我動胎氣了,我過不來了。我講,汪小姐,客氣啥呢,大家老朋友了,過來坐。汪小姐講,假老公,我肚皮不適意了。我聽了笑笑。汪小姐講,求求小毛,阿寶滬生麵前,不要提我汪小姐三個字,社會太複雜了,答應我。我講,老弟兄見見麵,有啥呢。汪小姐說,一定不要提到我呀,拜托了。

二樓薛阿姨擺上一盆蛋餃。小毛說,我對女人,一般是悶聲不響,不問任何原因,女人的心思太細密,我問了,等於白問,當年理發店關門,招娣,跟了二樓爺叔合辦發廊,我一句不響。中妹說,阿哥越是不響,我越想對阿哥講心事。菊芬說,嗲煞人了。小毛說,這輩子,我最買賬兩位悶聲不響男人,一就是領袖,一是耶穌,單是我老娘,我老婆春香,一天要跟這兩個男人,講多少事體,費多少口舌,全世界百姓,多少心思,裝進兩個人肚皮,噯,就是一聲不響,無論底下百姓,橫講豎講,哭哭笑笑,吵吵鬨鬨,一點不倦,一聲不響,麵無表情。大家笑笑。滬生說,想不到,老房子還做過發廊,這個二樓爺叔,我記不得了。阿寶不響。小毛說,爺叔是老好人,隔壁房間的招娣,人也好,但是警察老公,是鐵板麵孔,像一直有情報,一直懷疑招娣,外麵有了野男人,每趟要窮吵,二樓爺叔聽見,總是好言相勸。阿寶不響。招娣說,陳年舊賬,一場噩夢,不許再講了。小毛說,後來就離婚。招娣講,做警察的,確實精明。小毛說,平時房間裡來人,招娣講了啥,做了啥,樣樣會曉得,隻能大吵一場,離,我勸招娣,既然離了,不要多想了。招娣說,是呀,但小毛對我,有交情吧,根本不關心我,不來看我,等我離了婚,單身了,總可以到我房裡坐吧,還是不來,弄堂也不進來。阿寶不響。滬生笑說,夜裡可以坐一坐理發店,樣樣就可以談了。小毛說,我樣樣不響,招娣跟爺叔合作,三個妹妹前後來上班,為客人捏腳敲背,之後弄堂拆遷,大家滾蛋,我一律不管。招娣,三個妹妹,包括我娘,樣樣會來講,我根本不想管老房子任何事體。發妹說,是呀,因此我喜歡來此地,就像是辦事處,我鄉下來了親眷,也過來借宿,講講談談。菊芬說,三個阿妹,樣樣式式,到此地做市麵,此地等於公共浴室,公共廚房問,到此地燒小菜,剪螺螄,醃鹹肉,做鰻鯗,汰衣裳,汰浴,揩身,夜裡搦了粉,點了胭脂,到火車站去兜生意。發妹冷笑說,隻會講彆人,姐姐自家呢。建國說,我理解,生活實在是難,多少不容易。菊芬說,我有趟進來,看見汪小姐,橫到床上看報紙,我一嚇。有次看見房間裡,疊了幾十箱過期產品,另一次,一房間坐滿男男女女,準備開傳銷會議。小毛笑笑。招娣說,吃啥醋呢,汪小姐來,是臨時保胎,正常休息,不稀奇,講到我的產品,我組織開會,正常的,人總有不順利階段,產品積壓了,暫時搬到此地放幾個月,是小毛答應的。小毛說,不要吵了,菊芬也一樣,大家是兄弟姐妹。

招娣笑說,菊芬也有事體呀,我想聽。菊芬說,我清清白白做人,我有啥。小毛說,菊芬舞步靈,但是麵皮薄。菊芬放了筷子,朝小毛手背上敲一記說,我有啥見不得人的。白妹說,阿哥已經生病了,為啥動手要敲。建國說,這是女人發嗲,敲一記,拍一記,鐘表廠一枝花,當年如果這樣敲一記男人,這個男人,就想心思,通宵吃茶搖扇子。菊芬說,我是正大光明,這天是小毛發胃病,我買了牛奶,切片白麵包,帶一個朋友,正正經經去看小毛,想不到,小毛坐了五分鐘,就走了,好像,我是來借房間一樣,我跟朋友,隻能坐等小毛回來,也是無聊,後來就跳跳舞,正規的國標,研究腳法,跳來跳去,跳得頭有點暈,小毛回來了。建國說,小毛開門一看,菊芬渾身發軟,昏過去一樣,男人抱緊細腰,對準菊芬的耳朵眼裡,灌迷魂湯,讚,小毛嚇了,隻能退出去。菊芬說,切,瞎三話四。招娣冷笑說,是吧是吧,看來癮頭不小,人家讓出了房間,已經避出去兩個多鐘頭了,還是抱不夠,做不夠,不知足。小毛笑說,不許亂講,菊芬是文雅人。發妹說,是的,女人越文雅,這方麵越厲害。白妹說,表麵不響,心裡要得更多,這就叫文雅。菊芬笑說,小娘皮,嘴巴像毒蛇。

小毛說,好了好了,三姊妹,陪過我兄弟了吧,動起來呀。中妹笑笑,十指粉紅,端了酒盅說,今朝,我阿哥身體不適意,特地派妹妹來服侍寶大哥,有啥要求,寶大哥儘管提。阿寶端起了酒盅,旁邊白妹伸手一蓋說,寶大哥,還是派我出山,我來代替,拚個幾盅。阿寶笑。白妹端起阿寶的酒盅,發妹端了滬生的酒盅。中妹說,做啥,兩個男人一動不動,三姊妹自相殘殺。小毛說,中妹最噦嗦,吃了再講嘛。三個年輕女子笑笑,一仰頭,烏發翻動。建國說,吃一杯,就算動過了。中妹說,還要動啥,要我坐到男人大腿上動。建國說,啥。白妹立起來,走到建國麵前,一屁股坐到建國身上說,這樣子動,對吧,我來動,適意吧,招娣姐姐,菊芬姐姐,心裡窮想,根本是不敢的,我敢,要我叫老公吧。建國大笑。小毛笑說,又瞎搞了,快坐好。建國笑說,喔喲喲喲,我吃不消了,我做活神仙了。招娣說,假正經。菊芬吃吃吃笑。小毛說,既然坐了,建國就抱一抱。大家笑。白妹摸一摸建國的麵孔,回來落座。中妹說,自動送上門了,一屁股坐到身上了,建國大哥就不敢動了,嘴硬骨頭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