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1 / 2)

情書未眠 曲小蛐 18980 字 5個月前

你是人間翹楚(Ⅴ)

當然不怎麼樣。

文彬心裡這樣想。他對眼前這一幕早有預料,他該知道以欒巧傾那樣的性格,遲早是壓不住的。

但他沒想到,在自己已經逐漸熟練心機處事以後,這樣一件早有意料的事情竟然也會讓他在心底看到那樣狼狽的一個自己。

嫉妒、猙獰、扭曲、醜陋,甚至是歇斯底裡……

但那些所有的負麵情緒他都隻敢藏在心底,半點不敢表露出來——麵前女孩兒朝他露出的笑容和第一次他們相遇時一樣地燦爛,他很珍惜它,絕不想親手破壞。

然後他聽見自己聲音平靜地開口,“好啊。”

如果語氣裡沒有那一絲顫音還有一點喑啞,那這場表演大概就再完美不過了。

但欒巧傾慣常沒心沒肺,這點細微的語氣上的差異她自然無法察覺。所以小姑娘一聽見這個回答,頓時笑得更加燦爛了,“是吧?你也覺得我們挺合適的對吧?我聽說他學習成績很一般,主要是靠體育特長送進來的——從這點上來說我就覺得我倆特彆合拍了。而且我還聽說……”

小姑娘兀自一人說得興奮,滿帶著青春期少女喜歡上一個人時的悸動和不安。

但她沒有看到的是,站在她旁邊的少年的眼神,卻隨著她的話聲一點點暗了下去。

等這場獨白結束好幾秒,沒有等到任何回應的欒巧傾才終於後知後覺地轉過頭,她不解地問:“你怎麼了?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沒事。”文彬低聲道。

欒巧傾不放心地看他,“真沒事?”

“嗯,”文彬抬眼,“你是不是還有彆的想說?”

欒巧傾臉一紅,“你怎麼知道?”

文彬沒說話。

欒巧傾笑著摟住少年的肩膀,“你看,我們是關係最鐵的朋友了,對吧?”

“。”

“那你說,我要追人,你是不是應該幫幫忙——尤其是你跟他同班哎,這麼好的機會我都覺得我們是命中注定了!”

“如果這算命中注定,那不該是我們麼。”

“……哎?你說什麼?”正望著教室裡傻笑的欒巧傾好奇地轉回頭,“你聲音太小了,我剛剛沒聽清。”

“沒什麼。”文彬說,“但是我幫你的話,我有什麼好處嗎?”

欒巧傾一愣。

她扭頭看向文彬——說話時的少年突然讓她有一種莫名的陌生感,那種語氣和情緒,陌生得……就好像她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一樣。

不過欒巧傾想了幾秒,沒能想通,隻當做是自己的錯覺了。她笑著拍拍文彬的肩膀,“那我肯定不會虧待你啊,等以後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我也幫你追怎麼樣?”

“……”文彬沉默許久後,點頭:“好。”

“那就一言為定啦!”

“嗯。”

那天晚上,文彬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因為年少,有些東西即便想要也無法爭取,所以總有太多遺憾。

而裡麵最遺憾的一個叫,明明是你先遇見、你先喜歡的人,卻沒有道理一定也要喜歡你。

若能得互相喜歡,那是何其有幸——那時候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所有去換這一個結局。

但那一年,欒巧傾的小心思並沒有成功。

或者說,在成功之前,她就突然離開了——

沒有任何前兆或者留信,欒巧傾在文彬的世界裡消失時就如同她出現時一樣,迅疾而不可預料。

很多年後楚向彬才知道她是因為家裡的重大變故——父親突然的再婚之後,新婚妻子對她的排斥和提出的結婚條件就是讓她離開故土去和姨媽同住。

但那時候的文彬並不知道。

中考之後他等了她很久很久,每天固執地去那個高級公寓看她是否回來了。

等得春去冬來,那道防盜門的花紋凹陷處落了一層無人掃去的灰塵,他仍舊再也沒有等到她回來……

考進省重點高中那年,文彬和母親並入繼父的戶口本裡,按照繼父要求,他把自己的名字改做了隨繼父的姓。

那天開始他姓楚,叫楚向彬。

高中以後,楚向彬的成績愈發優異。而在母親嫁給繼父後,隨著家庭條件的改善,從過去的營養不良的狀態脫離出來的少年也開始飛快地拔起身高。

沒用多久,他成了高中的學神和校草,是女生們心目中的男神,是男生眼裡最叫人嫉妒又無可奈何的存在。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沉默孤僻,初四那年給欒巧傾和她的小姐妹們輔導功課的過程讓他逐漸習慣了遷就常人和融入群體。

——他變得優秀、耀眼、無可挑剔,身上半點不見當初孤僻少年的影子。

但他的身邊,再也沒有那個會拍著他的肩膀、嬉皮笑臉地喊他“兄弟”的小姑娘了。

*

世界偌大,人口數十億,住在同一棟居民樓裡的兩個人可能在一輩子幾十年的時間裡都不會碰一次麵,哪怕他們的住處的指節距離隻是數十米。

所以楚向彬一直以為,自己和欒巧傾大概是沒有再見麵的可能了——難以接受但不得不接受,這大概是成人世界給他上的第一堂課。

但命運卻給了他第一個奇跡。

高考之後,楚向彬進入A大。

大二那年的第二學期剛開學,楚向彬的室友看上了校辯論隊的女神,立誌要把人追到手。

室友是個有經驗的,知道追女孩兒的要素之一就是要“買通”她的閨蜜或者好朋友。而既是巧合也算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楚向彬作為剛一進入A大就得到全校學姐和同級女生密切關注的校草級人物,恰好就是女神閨蜜的心頭好。

色字當前,室友“賣”楚向彬“賣”得毫不手軟。

於是大二下學期剛開學沒幾天,楚向彬便被這位室友死皮賴臉地從書桌前拽到陽台上——

“楚神,跟你商量個事情唄。”

楚向彬沒急著開口,目光從手機上抬起來看了室友一眼。

室友反應過來,“哦我忘了,你最討厭彆人說話用‘唄’了是吧?我收回我收回。不過你這個習慣真是有點奇怪啊……”

楚向彬打斷他,“有話直說,沒事我回去敲程序了。”

“楚神你這也太忙了,你是我們經濟學院的又不是他們計算機院的,乾嘛還要——哎哎哎我不說了,你彆走啊!”室友連忙把不耐煩的人拉回來,“是這樣,今晚校辯論隊有個納新晚會,我準備過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怎麼樣?”

楚向彬沒抬眼,“我不參加學生組織。”

“這我知道啊,大一下學期那會兒校學生會的副會長親自來招徠你都不進嘛,更彆說彆的學生組織了——所以我也沒指望讓你參加,就是讓你陪我去一趟。”

“……”楚向彬抬眼看他,眼神平靜但總叫人覺著在這雙眼睛下有點藏不住心事的犀利。

室友僵笑幾秒。

楚向彬揉了揉脖頸,“為什麼不找彆人,非得我和你一起去?”

室友裝無辜,“我問他們了,他們都要陪女朋友,沒時間啊。畢竟咱寢室裡單身的就剩咱倆了,他們哪像楚神你這麼潔身自好,跟個修行和尚似的清心寡欲?”

“……”

儘管楚向彬不太想去,但在室友死皮賴臉得隻差跪下喊爸爸的央求下,他最後還是陪著室友去了一趟校辯論隊的納新會。

就算起初,楚向彬隻隱約猜到室友有沒說出來的目的而沒有猜到真正的原因,那麼在到了校辯論隊納新晚會的教室門外之後,楚向彬也很快就捋清楚了前因後果——

他這位室友拉著他迫不及待地趕過去,剛到教室前門,就和站在那兒的一個女生對上眼神,然後熱切地拉他過去打起了招呼。

“楚神,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孫雨冉學姐,也是咱校辯論隊的副隊長。”室友說完,轉過頭朝麵前的女生直眨眼,“孫學姐,這位是誰,應該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當然。”那位叫孫雨冉的學姐在和楚向彬的室友飛快地進行過目光交流後,此時再望向楚向彬時,眼裡的傾慕和喜意已經有些壓抑不住了,她清了下嗓子,笑著伸出手,“想來在A大沒人會不認識楚向彬學弟了——學弟你好,我叫孫雨冉,文學院德語專業的,比你們高一級,目前是辯論隊的副隊長。”

“……”楚向彬沒去握手,而是微眯起眼瞥了自己的室友一眼。

室友被這很是清明通透的一眼看得背後冒冷汗,他僵笑著背過身,低聲對楚向彬說:“求求你給個麵子吧楚爸爸,我是真的有求於這位,不得已才這麼乾的——但是隻此一回,我發誓,回去我就跪寢室門口還不行嗎?”

“……”

楚向彬沒說什麼,收回目光後他很隨意地碰了一下對方伸出來的手,算是握過,語氣也平淡,“學姐好。”

女生的笑有點發僵,但很快就繃了回去,“我們納新晚會還沒開始,不過你們也不是大一學生了,就先進來找個位置坐吧?”

“謝謝學姐謝謝學姐。”室友一疊聲地應了,生怕楚向彬反悔似的把人拉了進去。

校辯論隊的納新晚會選了間不小的教室,此時教室內空空蕩蕩的,除了校辯論隊的成員外還沒其他人。他們都聚集在講台上下,有的三五個人湊在一起商量什麼,還有的人在台上調試待會兒納新會上要演講用的PPT。

楚向彬進來以後就坐到最靠著牆邊上的位置,自己一個人低頭研究轉存到手機裡的代碼文件。

他那位重色輕友的室友自然老早就跑到了自己女神身旁獻殷勤去了。

楚向彬清靜了沒一會兒,身邊的位置投下一道陰影。

“楚學弟,你在忙嗎?”

“……”楚向彬一抬頭,還是剛剛那個叫孫雨冉的學姐。他停頓兩秒,才疏離地笑了下,“學姐有事?”

“我就是個剛忙完,看你一個人坐在這裡,也沒什麼事情我就過來問問。”孫雨冉把臉頰一側的碎發挽到耳後,順勢坐到楚向彬身旁的那個位置上,然後將手裡的飲料放到了楚向彬麵前,“學弟空手過來的吧?納新會估計能開很久,你先喝口水吧?”

楚向彬停頓了下,伸手接過,“謝謝。”他把那瓶飲料放到一旁,沒再去碰。

“……”

孫雨冉長得也算漂亮了,主動對哪個男生表示點什麼的時候還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冷淡,她一時表情都有些發僵。

感覺到不遠處或明或暗地投來的來自辯論隊其他人看熱鬨的目光,孫雨冉咬了咬牙,在心底告訴自己再怎麼樣也不能讓人看了笑話,於是強撐著笑繼續和楚向彬攀談:“我聽祝鑫陽說,你們是經濟學院的工商管理專業是吧?”

祝鑫陽就是楚向彬那個室友的名字。

楚向彬再次從手機屏幕上抬起視線的過程中,不冷不淡地刮了一眼講台旁祝鑫陽的背影。

大約是這眼神裡的冷意和殺氣非常實質化,那邊的某人一僵,小心翼翼地扭回頭,然後隔空給楚向彬做“求求你了兄弟”的口型。

楚向彬微垂了眼。

除了“唄”字是他最不喜歡聽到的結尾語氣詞,“求你了”“兄弟”這種也是他的特殊情感區。

不過包括祝鑫陽在內的知道他這習慣的人其實都誤會了,他並不是多厭惡這種說話方式,隻是它們總會叫他想起一個埋進記憶裡的身影罷了。

“——楚學弟?楚學弟??”

耳旁的聲音拉回楚向彬飄遠了的思緒,他轉回頭,“抱歉,走神了。”

“沒事。”孫雨冉咬著牙保持微笑。

“學姐剛剛問了什麼?”

孫雨冉說:“我是問,你和祝鑫陽都是經濟學院的?”

“嗯。”

孫雨冉眼神一轉,笑著問:“那太好了。我家裡每個月給我不少生活費,開銷上完全用不完,擱著又覺得可惜——所以今年我準備了解點指數基金定投的事情,正愁沒人能請教呢。”

楚向彬沒說話。

孫雨冉隻能硬著頭皮自己說:“要是楚學弟方便的話,我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之後有這方麵的問題就……”

孫雨冉話沒說完,楚向彬開口了,“不好意思學姐,這方麵我不擅長。不過我們西方經濟學和資產管理學的幾位教授的郵箱我都有,之後會讓祝鑫陽發給你的——他們比我專業太多了,學姐不如去請教他們。”

“哎……?”

不等孫雨冉反應,楚向彬起身,“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件事情要去找導員談談,必須得先離開了——麻煩學姐讓一下位置,我出去。”

孫雨冉僵著表情起身,“學弟不聽納新會了?”

“看來沒機會,遺憾但也沒辦法了。”楚向彬這樣說,但表情和語氣都看不出什麼遺憾的情緒。“謝謝學姐的飲料。”

說完,男生淡定一笑,轉身往外走。

講台前後,校辯論隊的學生們紛紛低頭議論。

“孫學姐還真是敢想,楚向彬什麼人啊,我聽說整個就一無性戀,從大一進學校到現在一年半了吧?追他的明戀暗戀他的女生不得繞學校三圈了?他什麼時候給過哪個人眼神了?”

“我也覺得學姐有點妄想。”

“就是,校學生會那位校花副會長在他大一那時候專門去招徠過他,不還是铩羽而歸麼。”

“不過他今天能來我已經很意外了。不是說他對任何學生組織都沒興趣嗎?這在工管專業多異類啊?”

“我聽說也是,不接受任何學生組織的邀請呢,今天竟然還來我們納新會——可惜了,沒看完又要走,不然我們辯論隊得在學校論壇裡出一把名。”

“哈哈哈,是有點可——”

幾個學生聊天的話聲戛然而止。

原因無他——隻是他們議論話題裡的那位男主人公原本正在向教室外走的路上,而此刻卻突然毫無征兆地止住身影,眼神震驚地看著投影幕布。

校辯論隊的幾個學生一愣,下意識地跟著回頭看向垂懸在黑板前的投影幕布。

上麵放著的正是納新演講PPT中間的一頁,大約是某次辯論賽時拍的照片,照片裡正中黑板上還寫著A大校辯論隊vsQ大校辯論隊的字樣。

而黑板前,兩隊各自的四位辯手表情嚴肅地坐在辯論桌後,正在討論著什麼的模樣。

校辯論隊的幾個人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懂這張照片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能讓楚向彬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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