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珣跟老太太又說了幾句,就帶著覃蒔去廚房裡切蘋果。
蘋果切成丁,得拿勺子慢慢的喂。
等覃蒔到家都已經是大下午了。
覃蒔給吳珣發信息:今天又耽誤了你這麼久時間,不好意思啊。
吳珣回複她:這麼客氣。
回複完,吳珣將手機擱在了桌上。
外頭的太陽正好,陽光照進屋裡,斜落在吳珣的肩頭,也斜落過吳珣厚重的黑框眼鏡上。
他把眼鏡摘了下來,折好放到了果盤旁邊。
拿起折疊刀,吳珣凝神沉眉削起了蘋果,長長的蘋果皮很快垂到了地麵的那灘陽光裡。
削好皮,吳珣切出一瓣,用小刀的刀尖紮著,動作緩慢地將那瓣蘋果送進了他自己的嘴裡。
哢嚓哢嚓緩慢的嚼,吳珣麵無表情語氣卻依舊很柔軟。他說:“您的話真多,多的讓我有時候忍不住想問問老天,您的命怎麼就這麼長?”
床上的老嫗顫著手,鼓著眼,嘴唇翕合著。
吳珣勾著唇淡笑著轉了身,就著桌麵將蘋果切成了一瓣又一瓣。
唇間的那抹笑容漸漸虛浮褪去,他的眼裡隻剩下空洞和淡漠。
糖心蘋果沒有核,切起來還算順滑,他神色淡淡,動作散漫,切得不算多細致。
沒有帶眼鏡,低垂的眉眼沒來由漫上了一份煞氣,他隨意的切著,蘋果很快被全部分成了小瓣。
啪地一聲放下刀,吳珣將桌上那些並不算乾淨的小瓣蘋果收攏到了手中。
走近老嫗,他在床側輕輕坐下來。
凝望著老嫗瞪起的雙眼,吳珣笑道:“外婆想吃蘋果跟我說就好了,指使她乾什麼?難得家裡來個客人,還是我朋友,您不能禮貌點?”
老嫗雙唇翕合間,被強塞了一瓣蘋果。
中風多年,老嫗的麵上已經做不了多大的表情。但吳珣知道,她是生氣的。她生氣的時候總是這樣,鼓著眼睛嘴裡總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這個眼神是他小時候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天都能看見的憎惡又厭棄的眼神。
吳珣微笑著輕柔道:“彆氣。氣壞了,就等不到好消息來的那天了。”
床上原本還喘著粗氣抖著手指的老太太,似乎因為這句話漸漸平息了下來。
吳珣笑道:“您看,壞胚子也有壞胚子的用法。要不然,誰能幫外公出這口氣呢?”
說話間,他又往老太太嘴裡按了瓣蘋果。他道:“怎麼您就碰不到這種事情呢?”
他悵然道:“還真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啊。”
淡淡說完,他漠然望向窗外。
窗外,藍天白雲,豔陽清風。
這個幾乎沒有冬天的城市,天氣還真是一貫的好。
淩晨三點半,覃蒔從噩夢中驚醒。
冷汗涔涔,她在夢裡穿過狹窄的巷弄,走過一棟棟斑駁的紅牆,站在吳珣那棟樓房前仰望天空。微風裡,蘭花招展間片片凋落。她拾級而上,來到了吳珣家。
推門,家裡無人,她徑直走進了吳珣外婆的房間。
房間的窗簾隻拉開了一條縫隙,一線陽光打在了老太太混沌的雙眼。
她向覃蒔伸出手,嘴唇翕動,不斷的說著話。
現實中總也聽不清聽不懂的字句,這個時候無限放大開來。
老太太在絮絮叨叨的說:壞胚子,壞胚子……
吱呀一聲,身後的門輕響。
清冷的風,隨著半開的門湧了進來,將覃蒔吹的透心涼。
覃蒔回頭,看見了一臉淡漠的……
楊誠???
從噩夢中驚醒的覃蒔擦著額頭上沁出的冷汗,重又躺了下去。
果然是噩夢……她都多久沒見過楊誠了……
覃蒔想,大約是連日來挑燈夜讀穿的這本書的後遺症。她到現在還沒有過完陸哲的劇情,這人的手下太多,簡直目不暇接,故事起落轉合波瀾頻起,還真是……沒勁。
隻有陸哲一個人算是反派,沒有了開發寶藏般的找反派心情,覃蒔畫著人物關係線,都覺得無趣至極。
雖然無趣,但還得頭鐵繼續往下看。做好了怎麼都要通讀一遍的心理建設,說不定梗著脖子往下看能發現什麼寶藏。
就比如嶽致那一線的小反派們,就屬於她發現的寶藏。
因為晚上這一出,第二天覃蒔犯困得厲害。吳珣問她:“昨天沒睡好?”
覃蒔點頭如搗蒜。
吳珣笑道:“昨天外婆很精神,晚上都沒怎麼睡。這會兒才剛睡下不久,等會兒我們都聲音小點,不要吵到她。”
覃蒔於是說:“好。”
老太太睡得很香,覃蒔躡手躡腳的來,又輕手輕腳的走。隔天,吳珣家的護工提前回到崗位,覃蒔也就不必再每日奔波往返。
她終究沒能再聽一聽老太太的絮叨。
但很可能,即便再聽一次,她依然不能確定目光混沌暮氣難散的老太太想說的,究竟是“好孩子”還是“壞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