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為說:“如果不做,你會痛苦一輩子的。”
正廳一時間安靜非常,連風聲都仿佛止息。
霍為以為他在沉思、在猶豫,沒想到,他隻是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旋即,男人沒怎麼猶豫地開口道:“做了我也會。”
“既然有可能傷到她,就不做了吧。”
霍為忽然覺得哽咽,鼻腔也酸了酸,半晌後才閉上眼睛,艱難地擠出一句:“――我不同意。”
如果不開口的話,蘇禮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吧。
這個目的性如此之強的男人,這個咬定了機會便從不會鬆口的男人,曾為她放棄過什麼。
半晌之後,霍為沉沉歎出一口氣:“會後悔嗎?”
男人幾乎未有停頓:“不會。”
他從來不後悔。
然而不知是想到什麼,頓了頓,卻又終於低低道:“後悔過。”
後悔當時,如果不是以這樣的方式和她遇見就好了。
如果沒有騙她就好了。
如果早點發覺其實無法承受她離開就好了。
在她離開時……及時抓住她的手,就好了。
“是嗎,”霍為說,“那你那天退出十幾億單子的競爭,把機會拱手給了皓蘇,轉而去照顧嫂子,她有沒有感動到,有沒有原諒你一點?”
程懿:“她不知道。”
這句話迅速將霍為從感傷的情緒中拉了出來:“她不知道?!?!”
“她以為我是她室友。”
“你怎麼不主動說?!”
“你覺得我能主動?”程懿掀開眼瞼,“那她寧可燒暈了也不會靠到我身上。”
他為了掩她耳目,甚至調大了音響和香薰。
“那也不至於吧,你留點小線索不行嗎,你他媽不是最會乾這種缺德事了嗎?”霍為感到很意外,“之前你追人的時候,這種心機事一套一套的啊?”
男人喉結滾了滾:“……現在做不出來了。”
“哦,”霍為抑揚頓挫,“喜歡是運籌帷幄,愛是束手就擒。是吧。”
“沒真心的時候乾什麼缺德事都無所謂的,半真半假的時候也能順著本性乾上一點兒……但是徹底意識到喜歡之後,就他媽退化了是嗎?”
“舍不得,套路舍不得,連稍施以技巧都舍不得?”
“我草你媽的太可怕了,程懿,你不是這種人的,我覺得你就連婚後應該都是那種可以一邊出軌一邊毫無負擔地騙老婆的那種人,我沒想到你動真格起來這麼純情的,你覺得這合適嗎???”
程懿:?
“誰他媽告訴你我會出軌?”
“我撤回,現在改變想法了,你他媽結婚以後應該是個唯老婆馬首是瞻的妻奴吧!連深夜出去喝酒都不會找個借口說加班的那種。”霍為越說越震驚,“感謝嫂子,竟然能讓我看到你放棄手段的一麵,牛逼大發了。”
程懿垂眼:“喜歡是運籌帷幄,愛是束手就擒。”
“這不像你說出來的話,從哪兒學的?”
“我從網上看的。還有什麼,喜歡是妙語連珠,愛是支支吾吾。”霍為如數家珍,“挺能形容你現在的,程懿,你栽了。”
“以前這種事放你身上,你賣慘能賣三天三夜,把自己暗示成天上有地上無的絕世好男人。現在倒好,隱姓埋名活雷鋒啊。”
“如果這是在電視劇裡,你是女主角,這時候必有一個白蓮花女配,來搶走你的功勞。”
“然後男主角愛上她,你們BE了。”
程懿:“……”
那晚,男人對著江畔的燈火,獨自想了很多。
無論結果如何,這次他不想再用技巧,希望送給她的,是一顆完整、純粹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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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三點,蘇禮收到前同事的電話,說她還有東西在川程忘了拿。
其實蘇禮早就想起來了,她有好些順手的工具都留在程懿那兒了,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去拿,這次的電話正好給了她一個台階。
她決定趁熱打鐵,硬著頭皮去收拾一下,一收完就走。
到川程時正好四點多鐘,她走的是正門,沒有遇見程懿。
電梯到17樓,也沒遇見程懿。
和前同事們在茶水間禮貌寒暄,去了閱覽室,還是沒遇見程懿。
東西大多都放在最後一格抽屜,她半蹲在地上,一個個往箱子裡收。
發燒的後遺症還沒好全,又蹲了太久,起身時她難免一個踉蹌,差點摔到櫃子上。
然而身後遞來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肩。
身前的玻璃窗倒映出男人熟悉的身影。
他好像沒怎麼變,又好像變了很多,熟悉且陌生,她連身體都忍不住微微僵硬。
最後,她回過身,禮貌而疏離地笑道:“謝謝。”
程懿喉結滾動,但還是沒能開得了口。
道謝之後她轉身離開,真應該感謝手裡還抱著個箱子,裡麵傳來物件叮當碰撞的聲音,才讓這場重逢不至於顯得太過乾澀。
很快走出川程,她終於鬆了口氣。
走過兩條街,正要轉彎時,箱子裡的手機開始震動,是陶竹打進了電話。
陶竹:“喂,你出川程了沒有?我說的那個超市找到了嗎?”
蘇禮眯眼,看向前方,“嗯,已經到門口了。”
“好滴,幫我買幾包火雞麵和年糕就行,愛你。”
蘇禮走進超市,四下望了望,“對了,你順便幫我問個事。”
陶竹:“啥?”
“你幫我問問易柏,我那天眼睛麥粒腫手術,喝完那個很苦的藥之後,他往我嘴裡塞的果凍是什麼牌子?”
蘇禮說,“挺好吃的,我這兩天一直在回味。”
……
她話音剛落,程懿步伐驀地一頓。
他本不想打擾她,但最近有好幾起飛車賊的案件,她抱著大箱子不好行動,而路邊正巧有個騎摩托的人朝她投去鬼鬼祟祟的目光。
他便想著目送她上車,結果她竟然一路筆直往前,飛車賊也跟了一段路,最後發現他在才算作罷。
此刻要進超市,顧客不少,她並沒有沒發現他,但他卻能聽清她打電話的聲音。
那天的果凍是他買的,荔枝味,還有兩個葡萄的,放在她櫃子裡了。
原來認錯了麼。他自嘲地想。
她甚至不用懷疑,也沒來問過他,就確定了那個人不會是他。
耳機裡傳來的會議聲忽然讓人心煩意亂,他兀自掐斷。
蘇禮買完麵還沒等到陶竹的回複,心想下次再來買也行,便結了賬往外走。
商場人多,這個她隨便挑選的通道,原來通往某個展覽館。不少人等待進入,門口安保正在限流。
一般為了控製人流量,就如同機場一般,會在通道處人數到達規定值時,暫時將門口攔起來,等前方的人疏散開,再放下一波人潮進入。
但安保還算有點人性,不會隔開同行的朋友或情侶。
到蘇禮這兒,明顯是一個節點。
安保示意她身後的男人:“認識嗎?”
蘇禮回頭,這才發現程懿,男人眼瞼半垂,不知是在想著什麼。
她稍作停頓,笑了笑,輕輕搖頭。
“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