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2 / 2)

肆意沉淪 鹿靈 14636 字 7個月前

可惜她隻是一掃而過,並沒有多想,拉著箱子離開時,似乎還撞倒了什麼。

此刻,蘇禮顫著手,嘗試將碎片還原,拚湊出原本的模樣。

栗子、學士服、捧花……

是她的畢業照。

陶竹的話再度浮現在耳邊――

“這東西特彆費時間,掛件都得做一個小時,更彆說人型玩偶了。除非是特彆有空的,不然沒人會選擇做這個吧。”

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如鯁在喉,連呼吸都有些費力。

她站起身,試圖做些彆的轉移注意力,可卻又在書房的架子上,看到了珠寶部門終止的協議書。

時間是她逃婚的當天。

最下麵放著一個盒子,蘇禮打開,握到了厚厚一遝手稿。

翻開來看,是款式各異的禮服裙。

與她常看的手稿不同,這些禮服都有一個共同的風格,便是有各種珠寶融入其中,例如藍寶石、淡水珍珠、瑪瑙……

這疊手稿已經泛黃,從紙張手感就能分辨出年代感。

川程、服裝部、珠寶部,很多細枝末節拚湊起來,有什麼微弱的念頭正在萌芽。

門後倏地傳來聲音,是兩個女孩玩鬨的笑聲,蘇禮回頭,看到有女孩拿起凳子上忘帶的外套。

女孩本還在和同伴玩笑,可轉頭發現她在門裡,表情瞬間轉換成了不可思議。

女孩驚喜又意外地問:“是蘇禮嗎?!”

“嗯,”她點頭,“你是程懿的……堂妹?”

“對呀,天哪,居然會碰到你,你怎麼會來?!”那女孩外套也不拿了,奔到她麵前,似是在往她身後看,“哥哥也來了嗎?”

旋即一拍腦袋,“不對,他今天有事。”

蘇禮見她可愛,不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程遇佳。”女孩探尋地看一眼她手中的東西,“你也在看這個嗎?”

蘇禮聽出她的語氣,詢問道:“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知道啊,我叔母留下的手稿。”

蘇禮手指緊了緊。

她說的叔母應該是程懿的母親,也應該,早就去世了。

程遇佳說:“叔母雖然讀的是文學係,但很喜歡服裝和珠寶,閒下來時就畫畫東西,後來這些稿子就留了下來。”

“哥哥小時候一直被鎖在院子裡,大伯太壞了,連遺物都不準他碰,成年後哥哥才第一次拿到了這些,好像……是想要把叔母留下的稿子,全都還原出來。”

“但是叔母的墓一直沒有移回來,加上之前家族內鬥,這兩年哥哥坐穩了位置,才終於又翻出了這些手稿。”

蘇禮皺眉,不可置信道:“墓一直沒有移回來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大伯掌權時,對他們一家都很壞,叔父沒有墓碑,而叔母甚至沒有葬在程家的墓地裡……”

“哥哥的童年時期,過得真的很難。”

“大伯連寵物都不準他養,那麼大的院子空空蕩蕩,發燒了都不給他請醫生,連感冒都是他自己扛過去的,”說著說著她就哭了起來,“直到成年前,也沒讓他祭拜叔伯和叔母一次。我問哥哥為什麼他總是很忙,他說忙一點,就沒時間想念親人了。”

“大伯那時候,不準任何人收留他,我怕哥哥討厭我,總偷偷給他帶煙花。跨年那天他一直看著煙花發呆,我問他怎麼了,他就說,如果爸爸媽媽也能看見就好了。”

“哥哥確實總是冷冰冰、硬邦邦,全家能跟他說上話的隻有我了。他總是像背著很重的枷鎖,一刻也不能喘息,成年前想逃出院子,成年後想握到實權,好讓叔伯叔母得到妥當的歸宿。”

“他總是走得很快,那是因為一直有東西在身後追著他,”程遇佳捂住臉,“他不那樣,還能怎麼辦呢?”

“如果可以選擇,誰又想過那樣的人生呢?”

客廳內一時間安靜萬分,隻有程遇佳的抽泣聲。

蘇禮後知後覺,腦袋裡嗡地一聲:“你之前說他今天有事,是什麼事?”

程遇佳:“今天……是叔母的忌日和生日,也是哥哥把她的陵墓移進程家的日子。哥哥好像原本打算,今天將這些手稿全部做好,帶到墓前給叔母看的。”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對上線。

為什麼川程會有服裝部,為什麼他想要跟皓蘇合作,為什麼他總是飛快地走著進度――

因為他想要在這一天給母親一個交代。

蘇禮飛快將手稿裝進盒中,問程遇佳:“你知道墓園在哪嗎?”

沿途,她總希望車開得快一點,再快一點,怕晚一秒就變成來不及,好在程懿並沒有離開。

墓園安靜,她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他維持著姿勢一動不動,沒有發覺。

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某個刹那間,蘇禮明白了。

雖然那些都不是他的錯,但每年無法祭拜仍舊成了他心中抹不去的虧欠,他總想做些什麼,再做多一點,以此彌補成年前無法儘孝的遺憾。

因此他拚命尋找著父母生前留下的東西,終於找到了母親的這份手稿,在握緊實權後,第一時間開始著手。

於是有了服裝部,又有了珠寶部的計劃,他用儘各種方法,隻希望能快點達成目標。

希冀著在這一天,能將衣服帶到母親麵前,讓她能夠安息,也讓自己得以喘息。

然而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與此交換的代價,是他或許將一輩子陷入無止境的自責中。

可即使這樣,在她逃婚的當天,他還是擬了那封暫停的協議書。

蘇禮咬緊下唇,才克製住沒有出聲。

男人在墓前跪了很久。

他跪了整整一天。

可最終他也沒有說出那些手稿的許諾,就如同他不希望再讓她受傷。

哪怕代價是此後,都要陷入漫長的自我折磨之中。他來承受就好。

時間已過轉鐘,但他仍然在黑暗之中佇立良久。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他才將手中的花輕輕放在了墓碑上,低聲對母親說:“生日快樂。”

蘇禮忽然想說話,卻又突然地,開不了口。

最後,她回到了那棟彆墅,將手稿全部拍攝掃描了下來,這才回家。

下午時陶竹路過,掃了一眼蘇禮的桌麵:“你在忙啥呢?”

蘇禮將紙清到一處,不知是在做什麼總結。

“沒什麼,過會兒我出去看布料,晚飯你自己吃啊。”

“噢。”陶竹應了聲,又道,“啥時候回?”

“大概九點吧,那邊九點關門。”

陶竹說好,然後投入遊戲的世界,期間點外賣隨便解決了晚餐。

九點半的時候,卻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來自蘇禮:【尚茂大樓,五樓。】

陶竹原本以為是蘇禮拿自己當備忘錄,嗤了聲便作罷,繼續敲著鍵盤,十五秒後反應過來什麼,一看時間,十點了。

陶竹噌地一下坐起身來,打開電腦搜索,發現尚茂大樓裡果然是用原木做的內裝修,冷汗瞬間爬滿全身。

她鞋都來不及換,拿出手機,第一個打的是易柏的電話。

蘇禮說過蘇見景這陣子出國了,找姓蘇的算是來不及了。

響過幾聲,那邊才接起。

陶竹:“喂易柏你現在在哪?蘇禮……”

那邊卡得斷斷續續,他喂了幾聲,這才說:“蘇禮學姐怎麼了?我……我在走過江隧道,信號不太好,要不你發消……”

隨後就斷了線。

陶竹衝出大樓,在手機裡又翻了一陣,逐漸感到絕望,坐上出租時,才不抱任何希望地撥通了川程總部的電話。

真是見鬼,現在她居然指望客服能把話傳給程懿嗎。

但已經沒有彆的辦法,她儘量最快地說完所有的訊息,更令人震撼的是,一分鐘後電話就回撥了。

看到那串連號的電話號碼,陶竹終於久違地感受到了安全感。

程懿:“喂?”

陶竹:“那個客服都和你說了吧,我是蘇禮閨蜜,她現在應該是不小心被鎖在尚茂大樓的五樓了,那裡都是木板裝修,她、她有木房的幽閉空間恐懼症!你什麼時候能趕到啊?!我這裡還――”

話還沒說完,那端的程懿像是和助理說了什麼,隨後,男人的聲音傳來:“我馬上過去。”

“那你現在是在……?”

“機場,國外出差。”

“那……”

“不去了,回程。”

……

車走的是緊急車道,車速幾乎快到看不清路況,但他還是覺得慢,慢到一秒都不能等。

他早該想到的――

那時候川程團建,桑拿房裡她被人尾隨,門關了一會兒,再開時她的狀態就不對,顯然是在拚命克製什麼。

就連他在場尚且如此,萬一她是一個人……

無法遏製地焦躁從眉間升起,他按了按太陽穴。

蘇禮根本沒想到,偌大的布料商場居然客流量如此稀少,店員甚至提前下班,走之前都不確定裡麵有沒有人。

信號微弱,時有時無,她撐儘了全力才在視線模糊中打下一串字符,旋即無法控製地顫栗起來。

最終腿根一軟,她向前跌去,漫無邊際的黑暗正要將她包裹――

身子卻忽然跌進了某個懷中。

冰冷的手也被人握住,沉木的香氣襲上鼻尖。

她從沒覺得這個味道會這麼好聞。

意識模糊間,她恍惚著確認:“程懿?”

“嗯,是我,”男人低聲,嗓音微啞,捉著她指尖包進掌心,“彆怕,我來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