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鳳撕開了黃沙和烈焰的包圍,霖夜火一身紅衣站在烈火之中,紅衣與火融合,仿佛是穿著火做的紗袍一樣。
偏偏他又是個膚白貌美的,站在烈火裡瞟了一眼摔倒在地,被燒成了一具焦屍的邵滅天,收起破天劍。
霖夜火抬眼望向不遠處,坐在火焰中,撐起四邪之陣北邊一角的人。按照薛燼的說法,邵滅天是個小嘍囉,真正內力高的,在那裡坐著呢!
薛燼也在打量遠處那個人……在他記憶之中,擁有火焰內力的高手並不多。無沙大師雖說擁有天火內力的天賦,但大和尚並不推崇這種功夫,因此他並不在精通火焰內力的高手名單上。
目前江湖上控火的高手,內力最強的應該就是九娘。那邊那位不知道什麼來頭……能撐起四邪之陣,必定不好對付。
就在這時……四周燃燒著的火焰忽然熄滅了。
此時,日已落,大漠的黑夜,在沒有了火的炙烤之後,瞬間涼了下來,風中都帶著絲絲的寒意。
沒有了烈火的乾擾,霖夜火和薛燼看清楚了不遠處打坐之人的樣子……原來,是個和尚。
薛燼微微皺眉——僧侶?
霖夜火則是歪著頭看著那個穿著古怪黑□□,身材瘦削,目測年五十來歲的和尚,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那老和尚微閉雙目,坐在大漠的黑夜裡,純黑色的□□與夜幕幾乎融為一體。
霖夜火仔細想了想,從記憶之中,找出了一個人來,跟眼前人重疊到了一起。
火鳳顯然有些驚訝,“是你啊。”
對麵的老僧緩緩睜開眼,望著霖夜火微微地笑了起來,“原來是小霖子。”
薛燼皺眉——霖夜火顯然是認識那和尚的,黑□□的和尚……他也突然想起了一個名字。
“沉水大師。”霖夜火開口,“小時候在聖仙寺見過。”
和尚輕輕頷首,“一彆二&十&年了,就見過一次,你倒是還記得貧僧?”
火鳳微一歪頭,笑,“自然記得!那時候聖僧開會,漫山遍野都是好和尚,就你一個奸的。”
沉水也笑了,望著看眼前一身紅衣的年輕人,往事曆曆在目……他倆隻有一麵之緣,霖夜火記住了他,他也記住了霖夜火。
二&十&年前,西北聖仙寺迎來了西域百年一次的佛法大會,聖仙山上神僧雲集,得道高僧們傳經說法,仙山上潔白的寺院霞光籠罩,漫山遍野雪蓮開放,聖潔如同仙界。
當年,沉水法師在佛堂外的一個花園裡,遇上了帶著一個紅衣小孩兒的無沙大師。
作為西域第一高僧以及西域第一的高手,那個胖乎乎的老和尚看起來一點威嚴都沒有。
碰麵的時候,無沙正用胖乎乎的手按著一個紅衣小孩兒的腦袋晃來晃去,嘴裡教訓,“你啊!一點佛性都沒有!”
沉水的注意力被那個小孩兒吸引……
這孩子還極小,四五歲?雪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是碧色的,一頭紅發如火,一身紅衣似霞。
小孩兒大概是因為太漂亮,看不出男女不說,還分不出是人還是妖……
無沙大師抬頭,看到來人,趕忙打招呼。
沉水也忙還禮。
大師拽了一把那個紅衣小孩兒,給他介紹沉水,“這是沉水大師。”
小孩兒抬頭瞧眼前的和尚。
聖僧開會,其實就是西域佛家高手聚會,和尚們大多都帶著弟子。
沉水這一路,遇到不少高僧介紹自家徒弟給他認識。
初次見麵的高僧弟子們,問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大師的□□,為何是黑色的?
沉水看著眼前小孩兒仰起臉上下打量自己。
這孩子一雙碧色的眼睛如同聖山天池裡的水一樣清澈,神情從容,毫無顧忌地打量著他,光從眼神來看,這孩子就是膽大包天……
沉水笑著搖搖頭,果然,能讓無沙大師收做徒弟的,絕非凡夫俗子。
正感慨,就見紅衣小孩兒一扭臉,拽著無沙大師黃不拉幾的僧袍說,“和尚!學學人家換身黑的!黑的顯瘦!”
無沙大師氣的就要揍他,小孩兒趕緊跑,動作奇快,大和尚滿院子追他。
最後霖夜火躲到沉水身後,沉水幫忙攔住氣急敗壞的無沙大師,“唉!大師,孩子還小,慢慢教。”
無沙指著躲在沉水身後衝他做鬼臉的霖夜火說,“你再皮!回去罰你抄經文!”
沉水伸手,要去把身後的霖夜火拉過來交給無沙大師。
可是和尚手剛碰到小孩兒火紅的袖子,就被霖夜火躲開了。
小火鳳“哧溜”一下閃到了無沙大師身旁,歪著頭,睜著大眼睛瞅著對麵的沉水,伸手捏捏鼻子,說,“和尚,你咋一聲血腥味兒?”
沉水一愣。
無沙大師也一愣。
霖夜火眯起眼睛,笑嘻嘻指了指沉水,沒大沒小地來了一句,“這滿山的聖僧,你個妖僧怎麼混進來的?哎呀……”
話剛說完,小火鳳挨了無沙大師一個燒栗,揉著腦袋直蹦躂。
無沙大師歎了口氣,提小雞仔兒似的提著自家徒弟的脖領子,尷尬地對著怔愣的沉水笑了笑,“童言無忌。”
沉水也笑著點了點頭,笑容卻是莫名的尷尬。
無沙大師提著氣哼哼的霖夜火從沉水身旁走過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
沉水腳下也停了,跟無沙大師對視。
就見大和尚微微一笑,低低的聲音說,“我佛慈悲,回頭是岸。”
說完,留下園中發呆的沉水,無沙提著霖夜火走了。
沉水就聽到無沙邊走邊教訓徒弟,“小霖子,為師上山的時候怎麼囑咐你的來著?出家人不要胡說八道!”
“我又不是出家人!”小孩兒還挺不老實,回嘴,“師父你要不然真去換身黑的吧?黃色最顯胖了!你這身還是屎黃!看看你的肚皮!”
說完,還伸手“哐哐”拍他師父的肚子。
無沙除了氣得直喘也沒彆的法子,提著脖領子搖自家孩子,“彌陀佛,你個崽子!”
往事如煙一晃而過,沉水大師突然笑了,望著眼前已經比自己還高了的年輕人,那雙碧色的眼睛,還是如當年那個似妖非妖的孩童一樣,清澈見底。望著自己的時候,淡定坦然得近乎嘲諷……
“大師。”霖夜火微微一笑,“有些年不見,你是越來越壞啊,不聽老和尚的勸告,都讓你回頭是岸了。”
沉水大師看著霖夜火,問出了深藏心中多年的疑惑,“你當年……是怎麼知道我並非聖僧的?”
霖夜火伸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你說了,你身上一股血腥味。”
“嗬嗬。”沉水大師笑著搖頭,“我上聖仙山前並沒有殺過人,聖山之上都是得道高僧,沒理由彆的高僧看不出來,你個小孩兒卻能看出來。”
“誰說味道是你身上的?那是你衣服上的。”火鳳對他眨眨眼,“我小時候,有一回跟老和尚經過一個莊子,那莊子經了土&匪,全村的人都被殺了,村子裡的窪地裡積滿了血水。我和和尚從莊子裡走過,尋找活著的人救助。一天忙下來,你猜怎麼著?我的衣擺都被血水給染了。小爺就蹲在河邊洗衣服,衣服洗了,晾乾了,但衣服的下擺顏色卻不一樣了,聞一聞,一股子血腥味。”
沉水大師的嘴角,隨著霖夜火說的故事,緩緩地挑了起來。
“和尚跟我說,血水沾在衣服上是洗不掉的,沾血的次數越多,顏色越深,紅色最終會變成黑色。”霖夜火輕輕一擺手,“那個味兒,不管你用多少水來洗,多少香來熏,都去不掉。”
薛燼輕輕抿了口酒,微微一笑點點頭——果然是個有佛性……
“其實用皂角還是能洗掉的,薄荷葉浸泡一天能去味兒……”霖夜火一本正經說,“開封府的丫頭教我的!這事兒女孩兒比較有經驗,每個月都要洗幾條裙子!”
“噗……”薛燼一口酒噴出來,邊抹嘴邊指著霖夜火,“你個小孩兒怎麼什麼都往外說啊!”
火鳳眯眼,“乾嘛不能說啊?我也是有妹子的人……哎呀!”
話沒說完,被薛燼一酒杯砸中。
酒仙真替無沙大和尚心累,這徒弟明明長得天仙似的,結果混得百無禁忌,二得上天入地!
沉水略帶困惑地看著眼前的霖夜火,抱著頭揉腦袋的樣子和小時候挨了他師父揍時的小毛孩兒一模一樣……為什麼二&十&年過去了,人卻不會改變?
這時,夜風中有幾片雪花飛過。
霖夜火抬手接了一片在手心,看著六角形的雪花融化,微笑,“哦……白老五也到了啊,我這兒要抓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