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蕊有些委屈,低著頭說:“我也是不想柚柚吃虧啊,我真把她當朋友才這麼說的,畢竟人心隔肚皮,萬一他有天真的後悔了呢?”
陳今安憤憤道:“你就不能說點好的?哪來那麼多萬一不萬一的……”
“行了。”祁柚厲聲製止了她們,她將垂下的長發挽到耳後,深吸了一口氣,麵色恢複了平靜,她說:“貝蕊,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還沒發生的事,我們就不要提了。我也不是任人擺布的傻子,我會為自己做好打算的。”
“那就好。”貝蕊訕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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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前的聚餐在各懷心事的氛圍中結束,祁柚回到家,空蕩蕩的客廳隻剩老保姆在打掃衛生。祁盛遠帶著喬尋洵去參加酒會了還沒回來,祁燃剛回國,最近私人聚會不斷。
她心事重重地上了樓,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寂靜,黑暗中她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撞在桌角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開了燈,蹲下身查看,從床底下摸出一隻龍貓造型的陶藝雕塑,微微愣了愣。
這隻雕塑有些年頭了,久到祁柚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了,大概是法拉利從哪個角落叼出來玩的。
祁柚用紙巾輕輕擦去龍貓上的灰塵,拿在手裡細細端倪,思緒被拉回了很多年前。
喬椹琰有沒有白月光她不清楚,而她心底卻是有那麼一個無法忘懷的少年存在的。
祁柚媽媽去世的早,爸爸又常年忙於事業,10歲之前她和外婆外公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外祖家住在遠郊,她也就理所當然地在那邊讀了小學。
雖然沒有媽媽,但家裡長輩將她保護得很好,祁柚從小是被愛包圍著長大的,心性特彆單純,彆人對她有五分好,她便會還以十分。
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天真活潑的她在學校裡依舊被小夥伴們孤立了,沒有人願意和她做朋友,現在回憶起那段日子,祁柚的心裡依然苦澀。
那時候她隻有一個好朋友,名叫淩露,是外婆家鄰居的孫女。
淩露父母離異,她跟著媽媽生活在一起,條件比較艱苦。祁柚很珍惜這個唯一的朋友,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時間就會想到她。
淩露的媽媽工作很忙,常常顧不上給她做飯,祁柚便會帶她到家裡一起吃,晚上一起寫作業。
她一片真心對待好朋友,卻沒想到自己在彆人眼裡隻是一個人傻錢多的白癡。
一次午休,祁柚值日回來,偶然間聽見淩露在和一群同學談論自己。
淩露說祁柚抄她作業,所以才能得到老師的表揚;說祁柚總把自己看不上的裙子丟給她穿;說祁柚外婆燒飯難吃的要命,祁柚總把不喜歡吃的菜夾到她碗裡。
小朋友年紀小分辨不清是非,彆人說什麼便是什麼,也正因為淩露的抱怨和挑唆,讓同學們更不喜歡這位家庭條件優渥的小公主。
有同學說:“真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有錢了不起啊,就可以欺負人了嗎?”
淩露說:“哼,她就是死了媽的孩子沒教養!”
這句話觸到了祁柚的底線,她憤怒地衝上去,直接將淩露推倒在地,用手裡的掃把敲在了她頭上,兩人扭打做一團。
事後,兩人都被叫去了辦公室,隻因是祁柚先動的手,班主任沒問幾句便叫祁柚先道歉。
祁柚不肯,哭著衝出了辦公室。
她再也不想再這個學校呆了,不想再見到這些欺負她的同學,她想爸爸、想哥哥……
她想回家。
那個年代的普通小學的安保力度並不嚴格,學校後門的欄杆被人掰斷也一直沒有人修,祁柚就從那裡逃了出去。
她不記得自己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意識到自己迷路了,崩潰地坐在路邊一直哭一直哭。
不停有路人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卻沒人停下問她發生了什麼,需不需要幫助。
在她哭到嗓子都啞了的時候,終於有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了她麵前。
淚眼朦朧中,她看見車上下來一位利落少年,高挑勁瘦,穿著一件乾淨的白襯衫,站在日光樹影中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小妹妹,你怎麼了?”
少年的聲音很溫柔,帶著變聲期的沙啞直直闖入她的心扉。
祁柚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將學校裡的事情告訴了這位大哥哥,少年聽完沉默了,祁柚噘著嘴問:“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
少年蹲下身,用紙巾輕柔地擦乾她臉上的淚痕,撥開她淩亂的碎發,說:“大哥哥不是覺得你做錯了,隻是你這樣一個人跑出來太危險了,外公外婆會擔心的。”
他朝她伸出了手,說:“我送你回去吧。”
祁柚淚眼婆娑地搖頭,“我才不要回那個地方,我討厭那裡的一切!”
“那你想去哪裡?我可以送你。”少年說。
祁柚擦乾眼淚,“我想回去找我的爸爸和哥哥,可是離這裡很遠,我說不清地址,隻知道那附近有個共青森林公園。”
少年牽住她的小手,“好,我帶你去找。”
共青森林公園在市裡很有名氣,地理位置優越,環境宜人,吸引了不少開發商來這邊建造高級彆墅。
祁柚每個假期都來這邊玩,對這邊相當熟悉,遠遠看見森林公園的大門便能說出家的具體位置。
黑色商務車開到十字路口遇見紅燈,停了下來。恰巧一群來這兒春遊的小朋友在森林公園門前集合,手裡拿著繽紛的氣球、會唱歌的泡泡槍和各式各樣的玩具。
祁柚趴在車窗可憐巴巴地看著,不禁有些眼饞。
少年揉了揉她的腦袋,問:“想下去玩嗎?”
“可以嗎?”小祁柚眼睛亮晶晶的。
少年點了一下頭,吩咐司機靠邊停車,牽著祁柚的小手買了兩張森林公園的門票。
那天下午是祁柚上學以來最難忘的一個下午,大哥哥租了一輛單車,祁柚坐在後座抓著他的衣擺,小腳開心的晃啊晃。
大哥哥帶著她吃了很多好吃的,帶她玩碰碰車,還帶她去了公園旁邊的陶藝坊做手工。
祁柚對陶藝一竅不通,玩爛了好幾塊陶泥,大哥哥卻很會做雕塑,捏了一直可愛的龍貓送給她。兩人頭碰著頭一起給龍貓上色,龍貓還沒完成,祁柚自己先成了一個小花貓。
完成後,大哥哥將燒製好的龍貓陶藝送給祁柚做禮物,祁柚寶貝似的抱在懷裡,生怕不小心打碎了。
作為回禮,她將自己編的紅繩係在了他的手腕上,“我們班的女同學都很喜歡編手鏈,我也偷偷地跟著學,還從外公那裡要來了一顆菩提子串在中間,比彆的女生編得都好看。外公說紅繩能帶來好運的,大哥哥希望你以後遇見的都是好人,不要有不開心的事。”
少年手指輕輕撫過圓潤的菩提子,眼神極深,“好,那就不開心的事通通忘記,一切都重新開始。”
那天,少年將祁柚送到家時家裡隻有做飯的保姆,保姆聽說祁柚一個人從學校逃出來嚇得不輕,立刻給祁盛遠打了電話,又一再謝過送她回來的少年。
祁柚的家裡長輩的心頭寶,萬一出了什麼事,想想就後怕。
保姆本想留他在家吃飯的,但他拒絕了,說是要趕飛機。
離開前,小祁柚從院子裡跑出來,衝著少年的背影遙遙地喊:“大哥哥,你會再來找我玩嗎?”
少年在樹蔭下回頭,星星點點地陽光落在他肩上,潔白的襯衫在發光。
他很淺地笑了一下,搖頭說:“應該不會了。”
“為什麼?”
“因為大哥哥今天就要出國了。”
……
祁柚從夢中醒來,房間裡漆黑一片,床頭櫃的鬨鐘顯示淩晨兩點,她手裡依然握著那隻陳舊的龍貓陶塑,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她按亮了床頭燈,手指輕輕撫摸過龍貓的耳朵,緊跟著,目光落在龍貓的尾巴上,那裡刻著三個字母——Joy。
或許大哥哥的英文名字吧,她想。
日久年深,祁柚早已記不清那個大哥哥的樣貌了,隻記得他在陽光下的那個回眸,驚豔了她的青春。
那件事之後,祁柚轉學去了私立的貴族學校,沒有人再會欺負她,可因為淩露的事情,她心裡一直留著陰影,不敢和身邊同學交心,不敢暴露自己的家世,總怕自己自認為的好朋友,其實是帶著彆的目的接近她,這也是她剛上大學時刻意低調的原因。
幸好,她遇見了陳今安。雖然一直知道祁柚家庭條件很好,但陳今安從未向她索取過什麼,甚至在她最難熬的時候會不求回報地對她好,陪在她身邊。
隨著慢慢長大,祁柚越長越明豔,追她的男生排起長隊,可她總覺得心裡一塊空空的,不論是誰對她展開攻勢,都覺得少了那麼點心動的感覺。
即便曾經和藺柯曖昧過,也隻是在某一個時候,某一個角度,覺得他有一丁點像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
僅此而已。
她摩挲著龍貓上那個淺淺的英文名字,低聲呢喃道:“大哥哥,你現在會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