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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天江樂起得很早, 等他起來的時候, 才發現路棋竟然比他還早起。

“起來了?”路棋的聲音響起, 視線裡的江樂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頭上柔軟的發絲有些亂, 淺褐色的眼睛裡有些茫然。

江樂很快從放空中的狀態回神,半晌才應了一聲。

路棋收回視線, 打好領帶, 又輕聲說:“我在外麵等你, 你先洗漱吧,管家已經準備好了早餐。今天得麻煩你全天都跟著我一起。”

江樂點了點頭,等到路棋輕輕合上門後,他才從床上起身。

床邊掛著一套黑色西裝,應該是老管家一早送來的, 江樂洗漱完就換上了。

路棋一直站在門口等著江樂, 看見江樂推門出來又才說:“走吧, 先去吃早餐。”

江樂沒想到路棋會在門口等他, 著實驚了一下:“抱歉,讓你久等了。”

路棋視線在江樂臉上停留兩秒, 薄唇輕啟:“沒事。”

路棋率先轉身下樓, 江樂沒有再說什麼, 跟著路棋並肩往樓下走。

現在時間還早,早上七點左右, 外麵的天色都還是不算是很亮。加之又是陰雨綿綿, 格外暗沉。

彆墅裡的傭人早就開始忙碌起來, 準備了早餐,又打掃了好了衛生,做好了迎客的準備。

到了樓下,江樂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已經坐在了餐桌上,空了兩個位置出來,顯然是在等他們。

一桌子的十幾號人,江樂就隻認識路峰張秋還有路舟嗎,那個和路棋有幾分相像的男人大概是路棋的父親路峰。

江樂跟著路棋在餐桌前坐下,老管家這才吩咐傭人上菜。

張秋皮心裡冷笑一聲,笑肉不笑:“喲,小兩口還真的是恩愛。”

這老宅的傭人都成精了,現在除了路棋,也沒人能使喚得動了。她都說了兩三次可以上菜了,非要等著路棋來了才上?

路棋冷冷地掀開了眼皮,壓根就沒有理會張秋的意思。

傭人送來毛巾,江樂正在擦手。聞言他手中動作一頓,垂下眸子,也沒有說話。

張秋見兩人沒有否認,臉上的笑倒是多了幾分真。這樣也好,路棋要是真的喜歡上江樂,倒是給她省去很多麻煩。

反觀旁邊的路舟和路峰,卻是同時黑了臉。

江樂知道路峰,中還是提過路棋這個被綠了二十年,還不知道自己被綠的男人。

說白了,路峰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男子主義者,在他看來路棋娶了原主,對路家來說就是奇恥大辱。

更是在路棋娶了原主後,將集團裡本來屬於路棋的那一份股份,全部給了路舟。

隻是他可能怎麼都想不到的是,這個一向不被他寵愛的大兒子,才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從小備受寵愛的路舟,根本就不是他的種。

也是因為路峰的原因,路家的好些親戚對路棋也是諸多瞧不起。

好在路棋的爺爺,路老爺子一直護著路棋。隻是現在,唯一一個對路棋好的人,也從這個世界上徹底離開了。

用完早餐,沒過多久家裡就來客人了。

路老爺子是生意人,路家家大業大,都是靠著他一人撐起來的。

後麵公司交到了路棋夫妻路峰手裡,公司雖然沒有之前擴張迅速,但是也是當地數一數二的企業。上層的圈子裡,機會是無人不知路家的。

就連一些機關單位的領導,都跟路老爺子是舊識。

江樂始終站在路棋旁邊,陪著路棋慢慢會客。

一上午的時間,江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見了多少人。

到了午時,就是老爺子下葬的時候。

路老爺子死之前就已經給自己提前規劃好了墓地,就在路棋奶奶的旁邊。

兩人的墓碑已經提前做好,路棋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將老爺子的骨灰盒親手放下去。

今天的雨壓根就沒有停歇的意思,青草地上,皮鞋踩上會帶起泥濘的稀泥。

江樂一個不小心,腳底打滑,差點摔了一跤。

路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人。

“小心。”低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鼻尖一股清香拂麵。

江樂臉微紅,點了點頭:“謝謝。”

路棋看了眼江樂,輕聲說:“走吧。”

路棋腿長手長,江樂趕緊跟上。

應著老爺子的要求,葬禮的很多冗長的風俗被省去了。所有人的注目下,路棋走出雨傘,雙手捧著骨灰盒鄭重地將它放進了泥土裡。

遠方吹來一陣涼風,帶著細潤的雨絲,打在臉上驚起一股寒意。

就在這悄然的雨幕裡,完成了最為神聖的安葬儀式。

墓地很是安靜,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偶爾的兩聲咳嗽聲。

路棋就這樣站在前方,雙目發紅地凝視著泥土慢慢掩埋。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江樂接過了傭人手中的雨傘,快步上前,將傘撐在了路棋頭頂。

他一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人,有特彆是麵對路棋。

猶豫幾秒,江樂才伸手在路棋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權當安撫。

在江樂溫熱的手心貼上的時候,路棋渾身微微一僵。

江樂抿了抿嘴唇:“爺爺和奶奶在一起的,他們會開心的。”

路棋半晌才側目,深深地看了江樂一眼。幽深的眼睛一望不到底,在最深處,才能窺探一絲悲慟。

江樂突然很是心疼。

明明是自己最親近的人長辭於世,可路棋卻不能露出半點悲傷的情緒。

不僅如此,他還需要提起一百八十倍的精神,因為接下來等待著他的,還會是一場家族混戰——圍繞遺產展開的。

分明他還很傷心,但是他卻不得不必須強迫自己暫時忘了所有的傷痛。他不能在其他人的麵前露出一絲傷感。否則這些就會被人一直抓住不放,隨後被放大幾十倍,或者是幾百倍。

更有可能,會被人抓住這一點,開始不斷地在路棋本就流血的傷口上繼續撕大口子。

江樂喉結微動,對上男人幽深的眸子,輕聲道:“我們該離開了。”

路棋回神,片刻才輕輕點了點頭。

回程的路上,路棋很是沉默,幾乎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視線就一直空洞地盯著前方,可江樂找了半天,也沒有從男人的瞳孔裡找到焦距。

車剛在彆墅門口停下,張秋就踩著高跟鞋走了過來,頤氣指使道:“你趕緊讓律師來吧,現在老爺子也下葬了,我們也該清楚遺產的動向了。”

江樂鑽出車的身子一愣,略微不爽地看了一眼張秋。

路棋也是動作一頓,漆黑的眸子盯著張秋,久久不言。

張秋被路棋這樣的眼神看著不由往後退了一小步,她最討厭的,就是自己這個大兒子用這樣的冷冰冰不帶一絲溫度的眼神盯著自己。

仿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又好似瞧不起她似的。

明明是她生下了路棋,給了他一條命,他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盯著自己看?

他應該感謝自己的,即使自己這麼不喜歡,也強忍著惡心生下了他,給了他一條命!

他憑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張秋好看的臉上表情瞬間扭曲起來,正想發作,江樂開口對一旁的老管家說:“爺爺剛走,今天大家都累了,麻煩您送一下賓客,剩下的事情明早再說。”

老管家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他就回神,輕輕點了點頭。

“那江少爺你先和少爺回去休息吧。”老管家說著,看也沒看張秋,就先退下了。

江樂關上車門,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挽住路棋的手臂,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這客人都還沒送完呢,就這樣討論家事好嗎?被人聽了不是讓人笑話嗎?路棋昨晚一晚上沒睡好,剛剛淋了雨,我先帶他回去洗個澡,有什麼咱們明天再說。”

說完,江樂也不管張秋,帶著路棋就往樓上走。

路棋被江樂拉得一愣,身體先於大腦開始行動,跟著人往樓上走。

張秋怎麼都沒有想到江樂會出來榜路棋說話,不由憤憤地咬牙,卻也無可奈何。路老爺子剛下葬,她雖然這樣催促路棋,但是卻也不能去其他人麵前嚷嚷著要看遺囑。

這樣無疑是掉了自己的臉。

上層名流的貴太太們閒來無事,最喜歡在彆後嚼人舌根。這事情要是真傳出去了,指不定她會被怎麼編排。

在經過大廳的時候,江樂遇到了路舟。

路舟盯著兩人挽在一起的手,眼底藏著深深的探究,還有一絲不明顯的憤怒。

“還這麼早,哥你們去哪?”路舟擋在前方,問著路棋,視線卻沒有離開江樂。

江樂眉頭擰起,他第一次見路舟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人對原主的態度有些不對了,現在再一接觸,更是覺得不對勁。

可不管怎樣,現在的江樂和路舟是半點關係都沒有。

“路棋有些累,我也有些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一會。”江樂道,“今晚你們吃晚餐不用等我們,我已經吩咐了,管家會記得直接上菜的。”

路舟聽到這話臉唰地一下黑了,江樂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連著一旁的路峰臉色也很是不好看。

老宅的傭人,不僅僅是不聽張秋的,其他人的吩咐也是一概不理會的。

這裡的傭人,路老爺子在的時候就聽老爺子的,老爺子走後,就隻聽路棋的。

江樂剛剛說的話老管家會聽,不過也是看著路棋的麵子而已。

但是在路峰和路舟眼裡,這卻不一樣了。

就連江樂的話,這些傭人都會聽,偏偏就不聽他們的吩咐?

江樂卻是不管路舟了,挽著路棋的手臂就往樓上走。

直到到了房間,江樂這才鬆開了男人的手臂。

但是江樂並沒有就這樣作罷,他先是去了浴室,調好了水溫,隨後又出來去衣櫃找了乾淨的衣物。

“你去洗澡吧。”江樂把衣服放在路棋手裡。

路棋此時的狀態,就像是被丟掉的寵物一般,所有的沉默都是他最強大的偽裝。也隻有在彆人看不見的地方,他才會小心翼翼地舔舐傷口。

江樂之前就覺得,現在的路棋就跟自己當初一模一樣。心裡全是悲傷,但是卻找不到任何人傾訴。

自己還必須強大著精神,繼續往前走。

前方的儘頭會有什麼,江樂不知道。

最後他熬過來了,所以他也更能理解現在路棋的心情,也才做了這些事情。

路棋看著江樂手裡的衣服,臉上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

江樂彎唇笑了下:“趕緊去吧,你淋了雨,要是再不洗個澡,會感冒的。”

說著,江樂乾脆推著路棋往浴室裡走。像是解釋給路棋聽,也好似在跟自己解釋一樣。

“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今天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唔……雖然可能有些奇怪,但是你就當這是朋友對你的關心吧?”江樂自言自語地說,說著自己反倒是笑了起來。

背後的雙手很是溫暖,就這樣貼在被雨水浸濕的背上,帶著一股暖意。

路棋覺得很是舒服,冷峻的眉眼也稍微柔和一些。

很快到了浴室門口,江樂打開暖風,揮手示意路棋趕緊進去洗澡。

路棋沒忍住轉身,如墨的眸子盯著江樂,嘴唇翕動。

浴室的氤氳水汽開始慢慢往外蔓延,逐漸在將兩人圍繞。男人的眸子漆黑如墨,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江樂。

江樂輕咳一聲,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直視路棋的視線了,微微垂下了眸子。

要命了,路棋還真的是三百六十五度不管怎麼看都很好看啊!

半晌,路棋才低聲說:“謝謝。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很開心。”

江樂抬眸,就這樣對上路棋帶著星碎笑意的眼眸。

男人劍眉星目,這樣笑起來唇角微勾,帶著無儘的誘惑。

江樂一時失神。

直到浴室的門關上,裡麵傳來了淅淅瀝瀝的水聲。江樂才敢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還好,不燙。

啊!

江樂啊!是朋友啊!是要離婚的啊!

你不能亂肖想的!

但是話說回來,要是真的有像路棋這樣的一個男朋友,江樂……咳咳,江樂放棄了這樣危險的想法。

想想路棋的粉絲有多可怕,他就瞬間打消了自己心裡的念頭。

路棋的粉絲現在就恨不得生剝活吞了他,要是再讓粉絲知道他和路棋的關係,怕是瞬間要爆炸。

江樂微微吸了口氣,他對老宅也不熟悉。剛剛對著眾人也說了要休息,現在他是哪兒都不能去。

左右無事,江樂乾脆拿出了劇本,開始繼續研究角色。

他要飾演的這個男三號,是以往他都沒有嘗試過的角色。所謂最不了解的,第一次去表現,往往是最難的。

看了沒一會兒,江樂的手機響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發現是宋靜。

路家的事情宋靜也知道,但是路家這才事情很是低調,她也是她老公回家後,她才從老公口中得知。

她之前給路棋留言路棋也沒有回複,宋靜有些擔心,所以就給江樂發了微信。

江樂想了想,把路棋的情況簡單跟宋靜講了一下。

就在江樂準備收起手機的時候,宋靜那邊很快又跳出了一串語音。

江樂手一抖,直接放出了語音——

“艸!張秋那個死八婆說得是人話嗎?老爺子剛走,她個狗東西就說那種話?張家給她讀的那麼多年書都被她吃了啊?”

“狗東西!真的當我們不知道她打得什麼主意嗎?”

“一個當媽的,心偏成了什麼樣子……”

浴室的門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推開了,江樂想關語音,卻有些手忙腳亂。

宋靜一口氣發了一長串過來,微信又是自動播放下一條。

等到路棋走到江樂身邊,剛好能聽到手機裡宋靜一改往常有涵養的模樣,各種臟話連篇往嘴巴外麵崩。湊成一些長短句,罵起人來竟然格外押韻。

江樂:“……”

路棋沒有穿衣服,隻是簡單穿了一件浴袍,赤腳踩在地毯上,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樂。

江樂佯裝淡定,把手機收起來,輕咳一聲:“那、那個,宋姐她有點擔心你的情況,所以就問我……”

越說江樂的聲音越小,到了後麵甚至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

雖然那些話不是江樂說的,江樂臉上卻臊得慌。耳朵連著脖子,一片緋紅。

他甚至都不敢抬頭看一眼路棋的表情,隻能垂著腦袋,臉上全是懊惱。他怎麼就想不開要在房間裡放語音?

微信語音轉文字功能他不好嗎?

等了半晌,江樂都沒有等到男人的回答,他不免抬頭看去。

路棋剛洗過的頭發上還在滴水,水珠順著男人棱角分明的線條滑落。鋒利的眉眼沒了之前的淩厲,細看裡麵竟然帶著星碎的笑意。

江樂把自己又新想好的解釋儘數吞進了肚子裡,淺褐色的眸子盯著路棋,許久沒有說話。

路棋終於是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這是他從得知路老爺子快不行後,幾天以來唯一的笑容。

和之前牽強扯著嘴角不同,也不是禮貌地笑,是徹頭徹尾,被江樂這幅模樣給逗笑了。

路棋這一笑,嘴角就壓不住了,一直笑了好一會,笑著笑著,江樂紅了臉。

片刻後,路棋才像是照顧江樂一般,止住了笑。但是可惡的男人,嘴角並沒有跟著一起垂下來。

路棋難得放鬆,這幾天一直緊繃著那根弦,一時放鬆下來,一股深深的疲倦漸漸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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