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日記本,實際上更重要的是“規則”。
伴隨著祈無淵在黑皮書上寫下的幾句話,臥室內看似什麼也沒有發生。
祈無淵放下羽毛筆,目光望向書桌後的窗外。
圓形的光源打在臥室的地板上,比起之前的光亮範圍,現在變得小了一圈。
祈無淵的臥室因為朝向問題,他是看不見前廳花園的,但是此時窗外蔥蔥鬱鬱的綠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隱隱約約的輪廓看得十分茂密。
祈無淵合上黑皮本,拿起一個隻放了一根蠟燭的輕便燭台,熄滅書桌上的其他蠟燭後起身向床上走去。
燭台上單根蠟燭的火光更加微小,臥室裡被黑暗侵蝕的麵積更大,披著黑影的不知名怪物朝著目標又縮近一步。
祈無淵將燭台放在床頭櫃上後,掀開被子,隨意地坐到床上。
他的後背倚靠在床頭,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祈無淵半點也沒有將房間裡的怪物放在心上。
他在床上躺了下去,伸手一拉被子,把自己埋進柔軟的床墊上。
祈無淵的臉頰貼著柔軟的被子,他測了個身子,平常地開口:“吹一下蠟燭,謝謝你,先生。”
完全不意外房間裡還有其他的存在。
在祈無淵禮貌矜貴地說完這句話後,放在床頭的蠟燭很快就應聲熄滅。
房間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晚安,好心的先生。”
身份尊貴的伯爵大人在這個時候還肆意地道了一聲晚安。
占據了近乎整個房間的巨大黑影怪物幫他熄滅了最後的光源,屋內終於陷入了讓怪物沒有任何顧忌的黑暗。
過了許久,直到床上的人呼吸平穩,徹底安然入睡後,屋子裡的濃鬱到不正常的漆黑才完全褪去。
他沒有對身份尊貴的伯爵大人做出任何多餘動作,緩緩退出了這個房間。
月光這個時候終於可以透過臥室的玻璃,從窗簾中照了進來。
走廊上的“沙沙”聲響也重新由遠及近的出現。
祈無淵陷入了睡夢中,身體得到休憩。
他似乎做了一個夢。
凜冬和冰雪是北境永恒的主題。
屋外白雪茫茫、一片寂寥,屋內的壁爐中火星子不斷跳動,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毛茸地毯體貼地覆蓋了整座屋子,雙腳踩在上麵可以體會到足夠的柔軟舒適,屋子裡被布置得溫馨華貴,隨處可見的精致裝飾透露出一種和北境的風格並不相符的另一種格調。
房間裡處處都可以體現出冬日裡的溫馨布局。
祈無淵感覺自己的視角偶爾是俯看著整個房間的第三視角,偶爾是坐在壁爐旁沙發上那個青年的第一視角。
夢境裡,在荒誕視角的呈現中,祈無淵能感受到自己俯看第三視角越來越推近,以青年為主體的第一視角更是發生了某種轉移,視野從青年的本體中脫離逐漸轉化成了一種第二視野。
午後的陽光灑入屋內,壁爐裡劈裡啪啦的細微聲響令人放鬆。
溫馨的氛圍直到祈無淵感受到割裂的兩個視野慢慢融合為止徹底改變。
第三視角降低到青年的臉前,第一視角轉化為第二視角的時候,兩個視野恰好重合在一起。
在重合的瞬間,祈無淵不受控製地直視看清楚了青年的正臉。
這張臉讓祈無淵感到無比的熟悉——那是他自己。
白紙一樣的皮膚上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機。
已經風乾變黑的血淚還掛在臉上,他的雙目沒有閉合,還保持著死前最後的生動模樣。
他坐在椅子上,被四五隻鋒利的箭羽刺穿了心臟,死死地把他的屍體和沙發釘在了一起。
祈無淵看到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望著他緩緩地開口:“北境……”
一句話祈無淵隻聽得個開頭,後麵的句子他無論如何也聽不清楚了。
壁爐裡的火焰熄滅,隻剩下漆黑的殘渣。
屋頂破了一個大大的漏洞,狂風混合著暴雪湧入屋內,吹得屋子裡的各種家具東歪西倒,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乾淨的地毯積累上厚厚的灰塵和融化後的雪水,肮臟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整個屋子都變成了一座廢墟。
狂風吹動著暴露的屋簷,發出嗚嗚作響的顫動聲。
刺骨的寒冷還沒有讓祈無淵反應過來。
身處在夢境中,祈無淵的反應都變得遲鈍起來。
他不受控製地還在和“自己”對視,忽然,還沒適應過來的寒冷消失,逼仄的黑色煙霧翻滾有湧起。
某種呼吸不過來、近乎止不住咳嗽的衝動拉扯著祈無淵的感受。
在光怪陸離的夢中,上一秒還是零下幾十度的寒冬,下一秒就有濃煙從四麵八方冒起。
這間城堡裡視野最好、原本的規格被布置得最好的房屋在頃刻間被大火覆蓋。
越來越多的濃煙讓祈無淵感到逼仄。
空氣被掠奪,呼吸變得越發壓抑。
入眼四處都是火紅的熱浪,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一切都被燒得漆黑。
被箭羽釘死在了座位上、和祈無淵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被火舌覆蓋,一雙失神如死水的眼眸前大火翻滾。
祈無淵在這個夢境裡似乎隻是一個漂浮在空中沒有任何存在感的靈魂存在。
無邊的大火燒毀了雪原上的一切,讓所有的過往都埋葬在了焦土之下。
寂靜才是凜冬中永恒的主題。
他和這座屋子一起,永遠的被保留在了北境。
祈無淵猛地睜開眼睛。
他從床上坐起來,不斷大口呼吸著平複情緒。
祈無淵少有地因為某個事物表現出那麼劇烈的反應。
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祈無淵後知後覺地伸手輕輕地捂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臉色煞白,一股淡淡的陰鬱籠罩著祈無淵的全身,眨了眨眼眸,把剛睡醒產生的茫然情緒扼殺掉。
祈無淵略微低頭,眼裡浮現出清晰不明的波動。
荒誕夢境中那一抹無法磨滅寂寥和深埋在最內裡的絕望給祈無淵帶來了難忘回憶。
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祈無淵揉了揉額頭,他的思緒重新做好隱藏,誰也抓摸不透他心裡的真實想法,又恢複了以往疏離冷淡的模樣。
他沒了睡意,透過厚重的窗簾看到窗外已經浮現起了蒙蒙亮光,索性直接起身下床。
祈無淵臉上的麵具一刻也沒有摘下,除了走進直播間不會拍攝的衛生間裡洗漱時才會摘下。
魯伯特市晝短夜長,窗外天都亮了,此時早就過了早上六點,黑屏的直播間也重新開啟了。
祈無淵打開衣櫃又換了一身不一樣的衣服後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