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擢的話倒是提醒了簡邪。
在又一次的進食之後,他應該去試試能不能拿起匕首了。
簡邪“哦”了一聲，放下了小瓶子，皺了皺眉：“不過……這次我怎麼沒有昏睡過去？”
按照前幾次的規律,他在吃掉了一隻特A級怪物後，就應該陷入意識全無的[消化狀態]。
本來簡邪做好了再次被秦擢操控身體的準備,但沒想到的是，自己卻沒有按預想的那樣失去神誌,反倒是到現在都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不適的地方，好像沒有在拍賣會上飽餐一頓一樣。
見他的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秦擢才勾了勾唇：【因為,你在逐漸適應。】
簡邪神情複雜：“……”
這意思是在說,這就像人的胃口,是被撐大的嗎。
儘管隻有他們兩人，秦擢的回答依舊是在腦海裡響起的。
這讓簡邪發現，祂時不時會切換說話的模式。
是祂自己選擇想不想讓所有人聽到祂的聲音，如果隻是用性格傲慢來解釋動機的話,似乎並不能說通。
【因為我的任何話,隻要說出口,就具備能量。】
秦擢知道他在想什麼，而祂對他總是這麼知無不言，並不認為自己的所有事情對簡邪來說算作秘密：【就像那些怪物捕食域關閉後會殘留能量一樣。雖然這個比喻讓我覺得厭惡,但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由於力量太過於強大，所以哪怕是本體在虛空中的一瞥，祭祀神像就具備了強大的能量。
哪怕不過是一句話，都會溢出其他怪物難以企及的能量，吸引它們的注意。
因此，在簡邪腦海中溝通是最好的。
更何況,除了和簡邪有關的事，秦擢也不想和其他存在溝通，其他時候，祂甚至懶得發出嗤鼻聲。
“……”簡邪。
得到這個回答，他覺得還挺意外的。
所以，歸根結底又是在為簡邪考慮，擔心這樣會吸引不必要的怪物來捕食，讓他覺得棘手嗎……
他的心微微一動。
如果說簡邪之前在想彆的，現在他倒是真的有點想看秦擢給它的禮物第二層是什麼模樣了。
一邊想著，他一邊順手把瓶子放在了桌子上，走進了臥室去拿被他妥善保管的黑匣子。
自從簡邪上次使用過後，他就將它放在了床底，沒有再去碰過。
順便把從李醫生那裡拿到的資料放進書包裡。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中後，秦擢不再靠在牆壁上，而是走到桌前，慢吞吞地拿起了小瓶子，眯起眼睛看了看。
雖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卻足以令人膽顫。
無論是什麼生物，如此近距離地和那雙乾涸血跡一樣的暗紅眼眸對視，都會覺得心驚肉跳、如墜深淵。
哪怕秦擢擁有類似於人類的英俊皮囊，卻並沒有衝淡這種恐懼，依舊給人一種驚悚的噩夢感。
隻是一眼，就知道祂絕不可能是人類。
也隻有簡邪能夠在看到祂的本體現身的時候毫無波動，甚至有功夫欣賞祂的五官了。
其他人連直視祂的勇氣都沒有。
隻見，蟲子在祂冰冷冷的注視下，驚慌失措地翻過了麵，拚命地掙紮想要遠離眼前這個青年。
可是瓶子就隻有這麼大，再怎麼掙紮也毫無辦法，它很快就被嚇到僵直，一動也不敢動，再不敢在祂麵前發出聲音。
“……”
簡邪才拎著黑匣子從房間裡出來，就看到秦擢垂著頭，將玻璃瓶輕輕地放回了桌麵上。
“怎麼了？”他頓住了腳步，問道。
秦擢懶洋洋道：【沒什麼。】
“……”也行吧。
簡邪的目光瞥過了鄰居，發現蟲子依舊完好，在他出來後再沒有發出響動，看上去溫馴得過分。
沒有受傷的跡象。
但在他消失的這幾秒鐘……大概是心靈受到了傷害。
因為很清楚秦擢的惡劣性格，所以簡邪瞥了祂一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單膝跪地，將黑匣子放在了地上，手指觸碰冰冷的匣子外殼，石碑一樣的厚重冷酷感立刻傳回了肌膚，讓他的動作略微停頓，隨後，他的指尖下移，利落地將左右兩顆皮質搭扣解開。
在打開匣子之前，他本來已經做好像是上次那樣看到布滿匣內的寒冰準備了，但沒想到，這次卻毫無特殊之處。
如果不是秦擢告訴他，第二把匕首可以拿起來了，他會以為沒有任何變化。
和其他的匕首相比，它是長度最為短小、形態最是畸形的一把，光是看著，就能給人一種不適的感覺。
“它叫做什麼？”
秦擢頓了頓：【孤獨地獄。】
[孤獨地獄]，又名人間地獄。
打入此間地獄的罪人，將生生世世忍受無邊的孤寂，困於無人之處，想死不能。
簡邪本人對於佛教中關於各種地獄的說法了解相對比較淺顯，之所以對這個地獄有印象，是因為現實世界有很多報道與之吻合，每當看到新聞，就會有一些雜言碎語會說，這些生物必定被罰入了孤獨地獄。
最近的一次，就不過是前幾天，他看到有一則似真似假的石中魚報道。
在人跡罕見的荒山野嶺中，有人發現石頭中竟然有一彎活水，而一隻小魚在狹窄的空間生存，無人知曉它到底是如何活下來的，如何進去的，又在那裡待了多久，這明顯違背了自然規律。
如果不是有人發現了它，它又會困在那裡多久，無從得知。
簡邪的手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匕首上，想要像上次那樣將它拿起，然而，就在他指尖觸碰到它的瞬間，極其猝不及防，它居然直接在他眼前粉碎，讓他抓住了一手的灰燼。
他不由怔了怔，下意識翻過手來，攤開手掌。
緊接著，灰燼如同流沙一樣迅速從他的指縫間泄出，又在即將落在黑匣子裡之前憑空消失了。
簡邪：“……”
等一下，所以這次連流程都不走了，直接就被他給吸收了嗎？
在他仍舊維持著半跪著的動作頓住的時候，秦擢走向了他，也低下身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不要走神。】祂語氣懶散道，【雖然我不介意和你貼在一起，但房子在縮小。】
聞言，簡邪驟然一驚。
也正是祂的提醒，他才留心觀察到了周圍發生的變化——
原來在他短短走神的這幾秒鐘，房屋的天花板突然變得低矮起來，而四麵的牆壁也在收緊，沙發和桌子已經擠在了一起，而整個房間的所有家具都在搖晃，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搖晃著擠壓在了一起。
簡邪毫不懷疑，如果有人在外麵看的話，這棟居民樓絕對在極其詭異地變形！
“這是……”
這絕對不像[八寒地獄]那樣，可以稱之為捕食域，而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要知道，捕食域的概念是另起獨立空間，以便將獵物拉入其中。
它完全和現實世界脫離開了，因此，無論怪物在捕食域中如何破壞，一旦捕食域消失，被砸碎的建築仍舊維持著完好無損的原樣，這也是普通人難以察覺怪物存在的緣故。
先前班長家的房子被真的破壞了，那是因為秦擢動了手，祂的力量很明顯脫離了怪物的範疇，以至於能影響到現實。
可是簡邪能夠感覺到，眼下正在發生的事情，和他先前目睹秦擢動手的情況一樣！
直覺告訴他，這才不是什麼另外的空間，的確是他的房子在不斷地縮小。
【你果然會注意到。】秦擢勾唇，【正如你所見，這是唯一可以和現實世界接軌的地獄。】
就像報道中活著的石中魚那樣，會有這麼奇跡的事情發生嗎？
典型的誌怪。
但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怪物的話，那就不是巧合，隻是地獄在人間的折射而已。
隻見牆壁在不斷收攏，幾乎變成一個方塊，簡邪的家具因為尺寸過大，不斷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不過幾秒鐘，就已經完全被擠壓變形，而木桌更是直接被壓著木屑飛濺，險些擦著臉飛過。
回過神來，簡邪迅速伸手，把小瓶子撈在了自己的手中，將驚慌失措的鄰居塞進了口袋裡。
“我該怎麼收住它？”
他攥住近在咫尺的秦擢，終於有了一絲實際感，隨後穩了穩心，抬頭道：“再不動手，我們就要被困在這裡了。”
雖然他的房子不大，也就八十多平米，但是房價也不該是這麼跌的啊！
然而，在這樣緊急的情景下，秦擢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甚至有閒心抬起手，理了理簡邪弄亂的頭發。
由於空間的狹窄，兩人的身體肉眼可見，逐漸貼得越來越近。
縮短的距離，在無形之中給簡邪一種他正在被壁咚的錯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秦擢沒有實體，仍舊一副必須和他靠在一起的樣子，但隨著房間縮小，所有崩壞飛濺的東西都在即將撞到簡邪之前，被秦擢身上縈繞著的黑霧給粉碎成虛無，他覺得自己也沒必要讓祂靠遠點了。
大概是想要預防他被傷到吧……
終於，在簡邪整個人都幾乎窩進他懷裡的時候，祂愉悅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麼嗎？和[八寒地獄]一樣，這是你的領地，應該由你來解救我。】
竟然把自己擺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聞言，簡邪：“……”
不過，他的確想起來了，秦擢說過，隻要他想，在展開地獄的時候就可以無所不能。
原來這條定理可以貫穿整個黑匣子？那些關於[八寒地獄]的介紹……不止是它一個？
難怪祂當初會介紹的如此詳細。
秦擢的手指在他的頸後輕柔地摩挲，帶來一陣癢意，隨後暗示性極足地挑了一下眉，慢吞吞道：【當然，我不介意你和我這樣待久一點。】
簡邪：“……”
怪他。
一時間沒有聯想起來，結果被對方刻意逗弄了。
不再拖延，他的心念動了動。
幾乎是瞬間，整個房子如同橡皮泥一樣，四麵牆壁在原地來回地移動，雖然放快了還有點鬼畜，而且似乎沒有成功複原，回歸到本來的位置，但總算沒有貼著他的身體了。
由於初次嘗試這種事，他先是花了大概幾分鐘的時間，才將天花板推高到了和原來接近的高度，然後凝神將牆壁一麵麵艱難地移動到原位。
直到將房間複原，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二十分鐘。
雖然看上去還是有點奇怪，但總歸比剛才好一點了……
簡邪鬆了一口氣，正要起身檢查一下房間，突然間發現了被他無意忽視的一點。
等一下，他的手臂……
他遲鈍地反應過來，抬起頭，卻隻能看到對方線條流暢的下頜。
這二十分鐘裡，自己竟然一直無所覺地窩在秦擢的懷裡，更令人吃驚的是，對方居然也就任由他這麼做了。
在他操控地獄的時候，秦擢始終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從未有過的安靜。
似乎在思考什麼難題。
“……”
簡邪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迅速收回了攬住對方脖頸的手，儘量維持一直以來的冷淡表情，從祂的懷裡站了起來，假裝無事發生，隻是耳尖染上的溫度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他絕不像看起來那樣毫無波動。
他強行轉移話題：“它隻能將建築縮小嗎？”
【當然不是了。】秦擢仍舊坐在地上，保持著剛才的動作，看著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道，【它可以影響現實，不止是建築，當然也可以移動山川，一切就看你想讓環境變得如何了。】
是能將魚一樣的怨靈困在崖壁中的孤獨地獄。
如果將怪物壓製在階梯上，那麼每一個路過的人類都能將其任意踩踏，而不會有人聽到怨恨的慘叫聲，加之它能夠絕對克製從遊戲中出來的怪物，所以連一絲毫反撲的機會都不會有。
以至於活著，也能變成一種痛苦。
哪怕不願意冒風險，光是這種可以修改環境的能力，足以將作惡多端的怪物當成娛樂來戲耍。
【哪怕是其他怪物已經成型的捕食域，你也可以反客為主，越過它對其進行修改。】
說到這裡，秦擢總是透露出無聊的語氣終於有了興致：【是很有趣、很實用的玩具。】
有點邀功的意思。
簡邪怔了怔：“等一下，按照你的說法，那如果有人在居民樓外，剛才不就看到……建築物變形了？”
這該不會給路人造成心理陰影吧。
果然先關注的是這個……
秦擢嘖了一聲：【不能。我屏蔽了。】
聞言，簡邪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才突然反應過來祂這句話透露出來的意思。
——等一下，祂早就知道這把匕首的效果？
簡邪的目光落在了他變得一片狼藉的房子裡，眼下已經沒有完好的家具了，到處都是殘留的廢屑，就連玻璃門窗都因為天花板往下壓的動作而碎裂成好幾塊，外麵的風甚至能夠毫無忌憚地灌入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