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苦夏也是盛夏, 沒完沒了的蟬鳴與燥熱，小孩子在街上歡樂地跑著，林亦在臥室裡吹著電風扇, 把窗戶開了一個小縫, 靜靜聽著窗外世間萬物的聲音。
沿海小城的夏天又猛又烈，太陽光燙得能把瀝青地麵燒化，空氣濕且悶，出門溜達一圈回來的時候皮膚上都是汗。
林亦體寒, 本身是個不愛出汗的人, 但北方人受不了南方的悶熱, 隻得硬生生地受了暑氣一劫, 加上懷孕也讓他的體溫升高不少, 如今幾乎每日每夜都在流汗，內搭裡衣半天就得換一次。
“小林, 我熬了銀耳蓮子湯，快來喝一碗。”
田姐的聲音從廚房傳到臥室, 明明剛吃過早餐沒多久，現在又給他熬了湯喝。
林亦關了電風扇，扶著鼓鼓的孕肚起身，“來了。”
“快嘗嘗, 消暑解膩清熱去火的, 說是還能補脾補腎，上午咱們喝這個，下午孕檢完我再給你熬魚湯喝，我特地起了個大早去買的黑魚，多喝以後能下奶。”
透明的湯水裡飄著紅棗枸杞以及朵朵雪耳，應該是放涼過了, 入口溫度適中，暖暖的，不涼也不熱。青年握著勺子小口小口地喝湯，他胃口一向不好，到現在還在孕吐，喝幾口就得放下勺子緩緩，然後在重新握起接著喝。
田姐用廚房紙巾擦著手，像天底下所有媽媽一樣開始嘮叨林亦，“一定得喝完啊，早晨就沒吃多少，加餐再不喝，到了生孩子的時候身體怎麼受得了？”
“彆吹風扇了，實在不行用濕毛巾多擦擦身子，多洗幾次溫水澡，萬一把骨頭吹疼了以後落下病怎麼辦？“
林亦喝著湯，田姐每說一句他就點一次頭，不多時蓮子羹就被他喝下去了半碗。
以前都是他照顧彆人，原來被彆人關心照顧的感覺這麼好，在小城養胎的這幾個月裡田姐就像媽媽一樣照顧他，瘦弱的身軀總能給他帶來溫暖。
見他碗裡的蓮子羹馬上就要喝完，田姐拿起一瓶舒化奶，直接給他兌了進去。
“田姐.....”林亦看著碗裡滿滿的牛奶+銀耳湯，忍不住麵露難色。
“喝不下了...”
“就半瓶奶，今天你也沒喝牛奶，一起喝了吧。”
林亦摸摸自己溫熱的腹部，為了孩子再次拿起了湯勺。
“今天做什麼來著？羊水穿刺，哎呀這個項目是不是得流血啊，還得做唐氏篩查是吧，我查查都得準備什麼。”
婦女拿起了她的老年觸屏機，笨拙地在屏幕上點來點去。
“康醫生說做完羊水穿刺得臥床休息一到兩個小時，然後就沒彆的了，回來後注意休息就可以。”
林亦喝完了那一碗牛奶，笑著對田姐說：“您彆太擔心我，我身體好很多了。”
“好什麼好....還是沒到120斤，哎...”
田姐拿過他手邊的空碗，轉身回廚房洗碗去了。
林亦扶著自己的孕肚，跟在田姐身後也進了廚房，“田姐，您來這裡也三個月了，一天都沒休息過，等我做完羊水穿刺之後，您要不要休息幾天？”
“每天都住在我這裡，您的家人應該也很想您吧。”
田姐正在洗碗的手停下了，過了幾秒後她又把碗浸在水裡，細細洗掉了碗邊的泡沫。
“我不用休息，一直到你生完孩子坐月子我都不用休息，要是過年你愛人不來陪你的話，我也能跟著你過年。”
她把碗從水池子裡拎出來，用擦碗布擦乾淨水，隨後放進了櫃子裡。
“小林，我直說了吧，我老伴走得早，兒子也早就嫁人了，去年的時候他懷孕了，但生孩子的時候大出血，兩條命都沒了，我那時候在外邊講課，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麵......”
林亦雙手都放在自己的腹部，聽到這個事實時他感到自己的肚子微微疼了一下。
“我今年52，做老師提前退休了，頭發全白了，是不是看著像60的？”田姐轉過身來看著他，低頭苦笑，“唯一的兒子沒了，我在家裡哭了兩個月，後來就想著出來做點什麼，結果碰到你了，隱性，還懷著孕，和我的兒子一模一樣......”
田姐的聲音有些哽咽，布滿皺紋的眼眶漸漸紅了，清亮的淚水從她的眼睛裡流出來，但很快被她用手背擦乾淨，和肌膚紋理混在一起。
“田姐....您彆傷心....我的母親也不在了，您要是願意，把我當做您兒子的代替品就可以，我會聽您的話好好吃飯的。”
“傻孩子，什麼代替品啊，你就是你。”
田姐擦乾淨手上的水，走近林亦抱住了他。
“你可得好好的，我可是把你當成我的第二個兒子在養，得平安生下孩子，好好把他養大。”
田姐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她很瘦，但懷抱溫暖有力，粗糙的手在林亦的後背上輕輕拍著，不時摸一摸他的頭發。
像他夢中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