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元明心知駙馬不是那麼好當的,可他不好替陸知杭回絕,環顧了四周,沉聲道:“殿下,不如到靜室內商談?”
雖說此時來來回回的奴才都是符府養的,忠心不言而喻,但畢竟事關公主殿下的清譽,最好還是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問個清楚,指不定是他誤會了呢?
雲祈想要的正是單獨和符尚書相談的機會,故而欣然答應,“好。”
頎長消瘦的背影跟在一道稍顯佝僂的身影後頭,陸知杭正準備回書房拿幾本有關治水方針的書籍時,遠遠地就瞧見了兩人並肩而行,穿過綿長的回廊,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師父和予行?”陸知杭闔上手中的書卷,低聲道。
陸知杭收回視線,隻當沒看見,興許是兩人有何要事相商,這權貴家的子嗣本就身份不凡,被符元明請到家中來,否則他也認識不到對方,兩人一塊走實屬正常,就是可惜了今日與心上人相處的時日被師父占用了。
入夜,星河漫漫。
新來的書童替陸知杭點上桌案上的油燈,而後又走過去端來茶水。
陸知杭核對著這段時間來鼎新酒樓的賬本,隻覺得這古人的賬本寫得有些繁瑣了,看得他頭暈眼花,理不清,轉而開始用現代的記賬法子列起了表格來。
一共分了兩個表來,第一個是用來記錄幾樓每日的收入和支出流水,在行和列上寫上日期等項,彙總好當月的收入和支出數據,而後又列了一個支出收入的結餘表。
這下雜亂繁瑣的數據一下就清晰可見,一目了然了起來,邊上拿著蒲扇正給他扇風的書童餘光瞥了一眼,微微有些訝異。
“公子,您這記賬的法子聞所未聞,實在是妙啊!”書童年歲和陸知杭相仿,見獵心喜,不由逾越地開口驚歎道。
陸知杭嘴角帶笑,也不惱他的出聲,問道:“你還懂這些?”
畢竟能看出這些門道至少得有點水平,你讓一個對賬本半點不通,識文斷字都做不到的人瞧見了,估計也看不出什麼妙處來,恐怕隻以為天下的賬本都是這般做的。
“我爹就是做賬房先生的,從小耳濡目染,略通一二。”書童有些羞怯地說道。
陸知杭聞言淡淡一笑,而後低下頭來繼續對著陸昭送來的賬,花費了之前不到一半的時間對好,又核對了一番,確認無誤後才開始籌劃起了改天讓陸昭全麵在酒樓內實施的想法,這樣的記賬法對日後管理財物的用處巨大,可謂是事半功倍。
不知雲祈家中是否也有人從商,到可以和他言及此法,陸知杭剛思量半響,還未仔細琢磨,就聽到了敲門聲驟然響起。
書童聽著木門頗有節奏的聲響,連忙放下蒲扇把門打開,一見來人,立馬恭敬地行了禮,道:“老爺。”
“師父?”陸知杭放下手中的賬本,訝然道。
“你且先退下吧。”符元明對著書童吩咐,又朝陸知杭頷首示意。
書童把房門關上,這才緩緩退下,寬敞的臥房內隻剩下一耋耄老者和青蔥少年麵麵相覷。
“師父可是有什麼事囑咐?”陸知杭攙扶著符元明在檀木椅上坐下,出聲詢問。
他記得今日本要與雲祈對弈,誰料對方剛進府邸就和符元明不知去了何處,師父甚少入夜了還來打攪自己,該是有什麼事和自己說。
陸知杭所料不錯,符元明今日確實是有事說,他不好開門見山,遲疑了會,正色道:“恩公,你覺得今日與你對弈之人如何?”
“盛姑娘?”陸知杭沒想到符元明是來問這話的,驚訝過後不假思索道:“獨具一格,與我往日所見的女子大有不同。”
主要是陸知杭就沒在晏國認識幾個女的,大多還衝著他的臉來,談得上幾句話的,一個是相親對象,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得他發慌,另一個就是張楚裳,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作為長淮縣遠近聞名的美男子,陸知杭的感情經曆居然是一片空白。
符元明聽著自家恩公脫口而出的盛姑娘,先是一愣。
什麼盛姑娘?
難不成除了公主殿下以外,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女子與他對弈了不成?
思量片刻,符元明才恍惚想起來,雲祈的母族不恰巧是盛家嗎?
難不成恩公竟不知日日對弈之人究竟是何人?而雲祈謊報了身份,府中除了自己,其他人並不知曉雲祈的具體身份,陸知杭會被蒙在鼓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符元明明白雲祈既然不坦言,就是有意隱瞞,按理說,身為臣子,他不應該去揭公主殿下的老底,一個不好就會惹怒對方,雖說是個手無實權的公主罷了。
說吧,總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不厚道,不說,恩公又被蒙在鼓裡。
符元明因為這短短三個字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看著陸知杭開始欲言又止起來。
“師父,你瞞著我什麼事?”陸知杭視線一凝,端詳著符元明毫不掩飾的糾結臉色,不明所以。
對方有事隱瞞,且正在猶豫該不該坦誠相待的神情基本就寫在臉上了,陸知杭再看不出來就是眼神不好了。
見恩公看出了自己所思所想,符元明仍還未做好決斷,隻得壓低了聲音,試探性道:“恩公,你可是心悅於這位盛……咳咳,盛姑娘。”
“……”陸知杭嘴角抽了抽,這讓他如何作答。
符元明等了半響沒等到答複,隻當是少年人的羞赧,無奈道:“你可知你口中的盛姑娘,出身貴不可言?非是常人能娶的,你若是心悅於他,怕是不好辦。”
“他出身不凡的事我知曉,師父莫要煩憂。”陸知杭自動忽略了後麵的話,打從第一眼見到雲祈他就清楚對方身份非同小可,不過雲祈都不在意,他又扭捏什麼?
陸知杭沒有正麵回答心悅與否這個問題,在符元明看來就是默認了,不由開始為恩公坎坷的情路擔憂了起來。
恩公不過一介秀才,哪怕看在自己的麵子上,聖上也絕不可能將公主殿下許給一個連官都當不上的人,這段孽緣注定沒有結果。
唯一可破的大概就是恩公能過五關斬六將,一步登天考上狀元,可公主殿下如今已經十七歲了,又能等自家恩公幾年呢?
思來想去,符元明愈發愁眉不展了起來,看著恍若未覺,還朝自己笑的陸知杭,暗道自己無能。
雖說這段感情在自己看來前路渺茫,但畢竟是陸知杭的事情,符元明不好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事情坦誠相告,由對方來做決斷。
“恩公,我權衡過後覺得還是應該與你說。”符元明長歎一聲,無奈道。
“師父請說。”陸知杭打量起符元明猶如戲劇般幾經變幻的臉色,帶著些驚奇道。
他就是單純的想看看師父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讓自己也樂嗬樂嗬。
“你口中的盛姑娘他……”符元明囁了囁嘴唇。
“……他怎麼了。”陸知杭克製住讓符元明能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的衝動,試探性地問道。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腦中居然冒出了以前電視劇中時常出現的經典橋段,富二代男主的刻薄老媽衝著小白花女主甩支票的畫麵。
師父這般左右為難,該不會是對方的爹娘知曉了他時常找自己對弈之事,誤以為兩人有私情,暗地裡找了師父,想讓自己知難而退?
“他心悅你。”符元明苦笑道。
簡短的一句話所造成的震動不亞於山崩地裂。
“……”陸知杭一怔,有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怎麼也沒想到符元明會說出這句話來。
陸知杭覺得自己再遲鈍也不可能連對方對自己是否有情都感覺不出來,忽略胸腔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轉而失笑道:“師父,你多慮了。”
“我今日與他談過了。”符元明擺擺手,直言自己不可能多慮。
雖說談話內容一開始是從陸知杭這個人身上切入,在雲祈的有意引導下轉而聊起了自家恩公正在惡補治水的事,借而引申到南陽縣洪澇一事,雲祈的諸多言論皆是深得符元明的心,甚至產生了種惋惜對方是‘女兒身’的感覺。
若公主殿下是男兒身該多好,當今太子心胸狹隘,其餘皇子一心爭權奪利,又哪有人真正的心係天下百姓呢?
“……”陸知杭罕見的不知該說點什麼,腦中還在盤旋著‘他心悅你’這四個字,就連自己都有些捉摸不定到底是作何感想。
這些時日的相處,對方如此出眾的女子,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可陸知杭此時的心中複雜難辨,隻能說他還沉浸在不可置信中。
回想起那個相貌明豔淩厲,總是時刻戴著麵具掩藏真容,愛穿紅衣的人,陸知杭的心就愈發沉默了,怎麼都無法將對方與春心萌動的少女聯係起來。
“恩公,盛姑娘的身份遠沒有你想的那般簡單,他其實乃是當朝……”符元明見自家學生有些魂遊天外,越加肯定了他們的心思,繼而打算把一切都攤開了說,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