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為了打廣告來的,陸知杭自然是要往大了誇。
聽著來人的詢問,仔細端詳起了他的臉來,當下就溫聲回道:“想要改頭換麵當然是做不到,不過,若是能持之以恒,卻能讓肌膚細膩如玉。”
“你這精油和香水一塊,需得多少銀子啊?”那人迫不及待道。
“這……這乃是我贈予師父的賀禮。”陸知杭麵露難色。遲疑道。
聞言,那人後知後覺想起了如今正身處符元明的壽宴上,可他又實在對這精油渴求得很,神色不由焦急,差點就失了態,懇求道:“公子,你可否再多做一份,我必重金酬謝!”
“倘若公子得空,也請給我一份,所給的銀子必不會少。”崔才馭見狀,也起身說了起來。
“你這什麼話,先來後到懂不懂?”那人見有人搶,當下就不樂意了。
“願不願,都是看符大人學生的意思,你急什麼?”崔才馭冷笑一聲。
晏國人最是愛美,何止是女子,就連男子都有不少把心思放在打扮自己身上的,如今看著陸知杭那張清雋動人的臉,哪有不動心的?
皮膚好是一回事,可在五官的加持下,原本八分的肌膚都勝了十分。
隻需往那一站,就是最好的招牌。
隨著崔才馭的加入,立馬又多了幾人爭吵,哪怕自己不感興趣,為了家中女眷也得摻和幾句。
不過,這些出聲的大多是出身泛泛之輩,真正高門大戶的權貴雖說也有幾分意動,但到底不至於失了態。
隻是,陸知杭這張臉就是塊活招牌,坐下隻要對樣貌有幾分在乎的,哪有不想買精油的?
眼見情況有些失控,陸知杭連忙輕咳一聲,打斷道:“諸位賓客暫且靜一靜。”
眾人聽到他出聲,都是轉身望了過去,目光灼灼。
“一月後,鼎新作坊便會售賣這香水與精油,屆時還望各位鼎力相助,這份就先贈予師父了。”陸知杭歉疚道。
座下的人聽到這話雖有幾分失望,但總算有了個盼頭不是。
隻要不是一瓶難求,那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有份,頓時方才還針鋒相對的眾人都變得其樂融融。
這轉變之大,看得阮陽平和符元明目瞪口呆,頭一次見識到了讀書人對美的追求。
陸知杭順利替自己即將發布的新品打好了廣告,嘴角微微上翹,暫且退下了。
隻是不同於方才因外貌多瞧了幾眼,這會倒是有不少人圍了上來和他探討起了精油和香水來,他都是一一回答,隻略微誇大了些,並不胡編亂造。
經此一役,香水和精油還未發布就在江南打響了名頭,在隨後幾日口口相傳給他人,愈演愈烈。
如星星之火,在江南權貴階層呈燎原之勢。
當然,這其中少不得鼎新酒樓的推波助瀾,陸昭為了這精油能賺上一筆,可是費了不少心。
宴會上談笑風生,待賓客都離席後,偌大的府邸反倒顯得冷清了,徒留一地收拾整頓的家丁在那忙活。
熱鬨的煙火氣恍惚還殘留些許。
陸知杭洗漱完後已經到了亥時,平日這時候符元明已經入睡了,今兒個由於壽辰的緣故還未入睡。
他披上外衣在庭院內踱步,仰望了片刻中天之中的那輪明月,不自覺想起了雲祈。
“這會應是在羅域城。”陸知杭估算了一下馬車行駛的路程,輕聲說了一句。
不知來年盛夏,雲祈還能否跟著皇帝到江南避暑呢?
陸知杭坐於石椅上,倚著額角回憶起了往昔和雲祈的相遇,隻是隨著記憶的深入,他卻是怔了怔。
好像忘卻了什麼,可再細細回想又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被忘了。
他們初遇是在長淮縣的鎮陽茶樓,再見已是洮靖河,之後就是……
之後是在哪裡相遇呢?
“是在府上,與他對弈。”陸知杭輕揉了幾下發脹的太陽穴,不確定地低喃了一聲。
“公子,夜涼了,可要入屋休息?”夜鶯身上的衣物略顯單薄,邁著小碎步上前詢問。
聞言,陸知杭睜開了緊閉地雙眼,沒再繼續回憶他們的相知相遇,餘光瞥向外頭。
見外邊一片燈火輝煌,詫異了半響隨口問:“這是在忙活什麼?”
“許管家在清點今日送來的賀禮。”夜鶯如實回道。
“哦?”陸知杭挑了挑眉,當下來了幾分興致,說道:“你與我一同去府庫瞧瞧。”
“是。”夜鶯鄭重道。
他今日雖說都把賀禮見識個遍,但李良朋的賀禮可還沒見到,他師父在壽宴上分明惦念得緊,這會卻是在屋裡歇下了,這莫不是忘了不成?
不過,就是忘了也算得上正常,今日勞碌了許久,光是應付接憧而來的賓客就夠讓人煩憂了,恨不得倒地就酣睡。
府庫離陸知杭所處的庭院並不遠,主仆二人步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瞧見了三三兩兩的家丁辛勤清點。
許管家正熱汗朝天地指使著,一入眼就是應接不暇的滿目琳琅。
“今日送來的賀禮都在這兒了?”陸知杭踏入府庫後環顧四周,輕聲問道。
“公子,都在這了。”許管家擦了擦額間的汗,恭敬道。
“辛苦了。”陸知杭見他累得慌,當下寬慰了幾句就在府庫內巡視了會。
夜鶯至始至終跟在身後,除此之外具是些忙著清點的家丁,年紀輕些的險些沒被這些平日難得一見的寶物給看直眼。
當然,這上邊真正值錢的東西,他們都是看得不甚明白的,唯有金銀這些才能吸引他們的目光。
陸知杭隨手拿起一幅畫作,正是阮陽平送來的戚河真跡。
他動作輕柔地打開戚河的畫作端詳了起來,引入眼簾的水墨畫果真是磅礴大氣,意境圓滿,寥寥幾筆繪儘江山的多嬌。
就是他這對畫無甚興趣的人都看得眼前一亮,隻歎文人的風骨都雋刻在了上邊,見畫如見人。
“怪不得能讓師父都愛不釋手。”陸知杭讚歎一聲,對著許管家道:“這畫師父明日應是要裱在書房的,手腳輕些。”
“是,萬不敢損壞戚大家的畫作。”許管家為符府任勞任怨這麼多年,當然清楚符元明對戚河的喜愛,這要是磕著碰著了,符元明得他和急不可。
轉悠了半響,陸知杭挑挑揀揀過後,視線停在了緊閉著的木箱上,看這大小足足能裝下兩個成年男子,也不知到底送的是什麼賀禮,需得用這般龐大的木箱來裝。
他記得,這木箱是李良朋送來的。
“這箱可是清點過了?”陸知杭見鎖已經開過了,不由溫聲問。
“點過了。”許管家百忙中抽空答了一句。
陸知杭挑了挑眉,也不含糊,一手伸向木箱就把蓋著的地方掀了起來,而後神色頓了頓。
“香皂?”陸知杭撓了撓臉頰,驚呼出聲。
似乎是沒料到李良朋會送整整兩個成人體積的香皂來。
這麼多香皂彙聚在一起,哪怕包好了外殼都衝出來一股濃鬱的芳香,不稍片刻就充斥在了屋內,頃刻間就衝散了屋內淡淡的汗味。
除了在香皂作坊,哪怕是陸知杭這個在晏國製成第一塊香皂的人都沒見過這麼多的皂子來。
三個月過去,哪怕繁榮如江南,香皂的數量都是匱乏的,尚還處於一塊可抵近五兩銀子的階段,這滿滿一箱少說得有數百塊。
隻是……尋常人會送這麼多香皂給旁人當賀禮嗎?
“夜鶯,我聽聞李大人為官一生清廉,是也不是?”陸知杭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而後低頭思索。
“公子所言不虛,李大人與老爺自幼便是同出一城的相識。”夜鶯見公子提起李大人,便笑著說道。
誰知,她這話說出來,陸知杭原本還淡定從容的臉色頃刻間嚴肅了起來。
“那……一個一生清廉的好官,上哪來的銀子,買這麼多香皂呢?”陸知杭蹙起眉頭,幽幽道。
夜鶯顯然沒料到這一箱的香皂時李良朋送來的,麵色一怔。
陸知杭心底隱隱有些不安,俯下身拾起一塊香皂,在拿起那塊磚頭似的東西時,麵色一變。
“手感不對。”陸知杭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這香皂一直是用他出的配方,什麼手感還能不知?這重量可與和自己做出的大有不同。
“公子?”夜鶯沒聽明白這話的意思,詫異道。
陸知杭神色逐漸凝重了起來,心底隱隱冒出了一個念頭,可回想起在府上時,符元明稱讚好友時的態度,又覺得自己的猜想是對兩人情誼的褻瀆。
拿著香皂的手緊了幾分,陸知杭心下一橫,當下就兩手使勁把這香皂從中間掰開,可結果顯而易見,在他費了不少力氣下,香皂應聲而破。
細碎的殘渣從手上落下,隨之露出真容來,看著陸知杭手上的‘香皂’,夜鶯瞪大了雙眼。
“公……公子,這裡邊怎麼是金子?”夜鶯捂著嘴,不可置信道。
一箱的香皂至多不過幾百兩白銀,可當那香皂換成了黃金時,就讓人驚心了。
陸知杭在確定了手中的香皂真是黃金後,心跳險些停滯,不死心地又掰了幾塊,具是露出一片燦金色,在燈火下熠熠生輝。
這邊的異樣很快就吸引了許管家的注意,他在瞥見那露出來的黃金時也是不可置信,左思右想也沒想出來是哪位大人送的賀禮,這禮單上也沒記下。
隻是還不待他追問,陸知杭就咬緊了牙關,猛地衝出了府庫,往符元明的臥房內趕去。
陸知杭腳下生風地跑過長廊,穿過重重阻礙總算到了那棟熟悉的見臥房。
見符元明的房內還點著燭火,當下就衝了進去。
守在屋外的小廝一怔,訥訥道:“公子,老爺這會該睡下了。”
陸知杭哪有閒心理會,直接推開了房門踏入臥房,架子床上倚靠著的老者須發皆白,手裡正拿著一張折紙,攤開後的字跡映入眼簾。
“臟銀……”符元明眼皮一跳,萬不敢相信好友竟在紙條裡寫了這等話,可還不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陸知杭就闖了進來。
符元明還未開口詢問,陸知杭反倒先出聲了。
“師父,你那故友送來的一箱賀禮裡頭皆是黃金!”說罷,陸知杭把手裡攥著的金錠子遞了過去,背麵赫然刻著官府的印記,乃是真真切切的官銀。
“什麼!”符元明一口老血差點就噴出來了。
那麼一大箱黃金,以李良朋的家當根本不可能拿出來,更彆說是給他當賀禮了!
可好友又是從何處得來的黃金?
聯想到手中折紙所寫,他頓時頭暈目眩,氣急攻心道:“他這老不死的,竟是把南陽縣的災銀送了些到我這來了!”
符元明一旦意識到這件事,就又急又氣,怒其不爭,清白了大半輩子,眼看就要入土了居然出了這檔子事!
貪汙就算了,還把罪證送到自己這裡是幾個意思?篤定了他會顧及舊情不去揭發,還是發財了,分些給自己這個故友?
符元明氣得頭昏腦漲,還不待他和陸知杭談及該如何處置,門外就一陣鬨哄聲,緊接著鐵器碰撞和沉穩整齊的腳步聲就朝裡衝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這可是符大人的府邸!”守在門口的小廝怒不可遏,大聲斥責道。
無奈,那身披鐵甲的官兵根本不理會他,反倒把人給推搡到一邊,整齊劃一地衝進了房門大開的室內。
不過進來了十來人就險些把臥房都擠滿了,那十幾雙眼睛在瞥見陸知杭時視若無睹,反倒瞧見符元明和其手中的金錠子,眸光大亮。
“把他拿下!”領頭的人大手一揮,揚聲道。
當下就有幾個跟在後頭的官兵一左一右的把符元明架了起來,似是顧及他的身份,動作尚算溫和,沒有動粗。
否則,陸知杭都擔心力道一大,會不會把符元明這把老骨頭給折斷了。
“住手!你們因何抓人?”陸知杭神情一肅,頓感不妙。
“自是奉陛下旨意,閒雜人等莫要阻撓,否則可彆怪官爺無情。”那領頭的人目光凜凜,威脅道。
“知杭,切不可衝動。”符元明見雙手被人駕住了,心情複雜道。
“師父……”陸知杭被幾個官兵阻撓了步伐,隻能隔著幾個人望向符元明,臉色透著幾分陰沉。
“把人帶走。”官兵見他不鬨了,當下揚手就準備離去。
“老夫行得正,陛下定會明察秋毫,你且在府內等著師父歸來就是。”符元明擔心恩公年輕氣盛,出岔子,當下安撫了幾句。
“嗯……”陸知杭眸色微沉,並未衝動行事。
如今衝上去,自己單槍匹馬於事無補,至多就是吃些皮肉苦,得不償失。
既是聖上下的旨意,他們無處能逃,還不如靜下來心來,分析事情始末,還符元明一個公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