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1 / 2)

懸於上方的窗戶透出一抹光線,為暗無天日的牢房增添了些許的視野。

李良朋借著那道亮光端詳起了陸知杭的神色來,奈何這鬥笠的圍布遮蔽了他的探究。

縱使被外物隔絕,他仍是能察覺到對方的恍惚與震驚。

兩人的談話聲極小,非是緊挨著的人是聽不見的,並不擔心泄露。

陸知杭囁了囁嘴唇,似乎是在消化著李良朋適才說出的話,有心反駁,奈何聖上所作所為竟與對方闡述的話極為吻合。

李良朋本以為陸知杭短時間內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卻沒想到對方不夠愣了半響就又回過神來了。

“李睿識近日過得極好,他不願見你,就托我與你報個平安。”陸知杭忍住心底的驚濤駭浪,悶悶道。

他既然借了李睿識的便利,替他多說一句話也是應該的。

不見上李良朋一麵,他又哪裡會知他所作所為不過是在做無用功,可笑他師兄弟二人為了救師父殫精竭力,皇帝卻至始至終想著找個替罪羔羊,再早些把符元明賜死。

如今遠在江南,就是張景煥有心相救,又哪裡來得及?

“睿識?睿識如何了!你再多與我說幾句。”李良朋乍一聽這名字,麵上的破敗頃刻間消散,激動道。

這稍顯撕裂的聲音驚得隔壁的牢房一動。

“我同你說李睿識,你要是知曉我師父如何了,也得與我說。”陸知杭沉聲道,趁機提出了條件。

“好。”

一盞茶的時間轉瞬即逝,快到李良朋的話音剛落,陸知杭還沒來得及追問,獄卒就又出現在了他的跟前。

厭惡地瞪著來得不適時的獄卒,李良朋心有不甘,可到底沒有不管不顧的當眾說出些什麼來。

“時間到了,快走吧。”相貌普通的獄卒臉上含著幾分不耐,冷笑地瞅了下李良朋,身不由己了還敢囂張。

“好。”陸知杭多看了李良朋幾眼,艱澀道。

兩人都清楚的明白,已經沒有法子久留了。

說罷,他正要跟著轉身離去,就聽到隔壁的牢房傳來鎖鏈碰撞的響動,似是被獄卒突兀的聲音驚醒,緊接著就有一雙手探了出來。

陸知杭不明所以,下意識地用餘光瞥向那處,在瞧見來人時動作一頓。

隻見那桎梏著的老者發絲淩亂,身上穿著臟汙不堪的囚服,血痕盤根交錯,奄耷沒了往日的精氣神,活生生老了十歲有餘。

竟是符元明!

“師……”陸知杭瞳孔緊縮,死死地盯著那神情麻木的老人,在親眼看見那副慘狀時,心猶如在滴血般。

“磨蹭什麼呢?快些走。”獄卒斥責道。

“……”陸知杭忍痛跟在獄卒的身後,掌心悄然間攥了攥。

他的師父,生不逢時,沒能遇上自己的明君。

可笑他們此前還曾癡心妄想,隻以為能還符元明一個公道,可這世間的公道向來是位高權重者說了算。

陸知杭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監牢的,重新呼吸著那口清新的空氣,那凶神惡煞之人已經早早離去了。

符府是一如既往的門庭冷落,陸昭親身去請阮陽平到府上一聚,去時神色凝重。

“承修,你在晏都過得可好?”陸知杭摩挲著手心上的那顆蜜餞,視線在油紙上留下的兩個字停留許久。

仔細想想也知,他應是過得不自在的。

今日解憂的藥效好像全然不複,他腦子裡全是那張明豔俊美的的臉,前幾日的健忘就像忙碌疲倦時的錯覺。

不待陸知杭傷春悲秋,阮陽平就踏進了他的庭院中,想是聽聞陸昭言及自己這邊有了消息,片刻不敢耽誤。

見到陸知杭臉上帶著鬱色,阮陽平心下咯噔一聲,試探道:“師弟,你今日請我來府上,可是有何眉目了?”

“我適才去見了李良朋……”陸知杭神色淡淡,緩緩道。

聞言,阮陽平思量了會,不悅道:“他莫不是抵死不願替師父翻供?”

任他如何想,也隻能想到這個法子了。

倘若陸知杭直言見到了李良朋,他還能生出幾分希望,師弟能說服對方,可那擺在臉上的鬱色,已經提前把答案說給了阮陽平聽。

“師兄,倘若聖上有心包庇太子,早就對師父心生不滿呢?”陸知杭目光一寒,直言道。

這話說出來頗有些大逆不道,阮陽平聽罷,第一反應是環視四周。

見除了陸昭外沒有旁人,鬆了口氣的同時,擔憂道:“師弟,這話可不能亂說,被他人知曉了,容易落得個對陛下不敬的罪名。”

“若是旁人在,我自是不敢多說,可今日在牢中和李良朋談論良久,方才知曉。”陸知杭頓了頓,沉聲道。

他曾經想不通為什麼本來牽涉到太子的貪汙案,在皇帝親自接手後,反倒愈發撲朔迷離,矛頭直指最不可能行此事的符元明來。

如今想來,或許李良朋所言才是對的。

他們非是沒有能力翻案,而是不能。

“師弟,他究竟與你說了些什麼?”阮陽平眼中似有寒光凜冽,厲聲道。

陸知杭沉默片刻,方才開口把在牢中李良朋和他說的話娓娓道來。

這事說不上複雜,李良朋也未從先皇說起,不過就是剖析起了皇帝對符元明不滿的種種緣由,再到南陽縣一案的疑慮。

無疑都說明了,皇帝根本就不是為了探查真凶,而是想趁機保住太子的同時除掉符元明。

所以,他哪怕見著了再多證據,要麼將其擱置,要麼就銷毀,牽涉其中的官員哪敢多嘴。

這銀子雖收的是天下百姓的稅收,可進了皇帝的口袋裡就是自家的,他的兒子哪怕千般不該,他們自個數錢就是,左右不過就是換了個口袋。

哪裡容許外人指指點點?

阮陽平聽著師弟輕描淡寫的話,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不比當初在牢中的陸知杭要少。

他瞪大了眼瞳,手指微顫,無力道:“師父是非死不可了?”

從梁大人告知他們呈上去的罪證被皇帝旁落時,阮陽平就隱隱感覺不對勁了,隻是他心裡還留存了幾分希望。

隻以為李良朋翻供,他們還有挽救的餘地。

可深陷其中的李良朋何嘗不知聖上如何想?

隻要他敢翻,次日就會傳出來李大人畏罪自殺的消息,如今還能刀下留人,不過是留著用來發落符元明的人證罷了。

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翻得了案,是所有人都不想他們翻。

“如今的局勢,我們無力回天,既然橫豎都不行,不如先想法子拖延聖上審訊的時日,再尋人把這消息奔赴晏都告知張丞相。”陸知杭正色道。

“拖延時日……皇帝的心思,普天之下誰能改?莫說我們連麵都見不著。”阮陽平如鯁在喉,喃喃自語道。

“……”陸知杭聽到話,明顯一愣,好似想到了什麼般,埋頭沉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