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麵前笑靨動人,一如姐姐幼時拉來馬駒,溫柔地、耐心地教她騎術,大玉兒陷入了恍惚。

她是科爾沁最受寵的格格,草原上的明珠,早早嫁給皇太極,當上布木布泰福晉,卻成了宮中的透明人。

姐姐仍舊住在偏帳,後來嫁去烏特,被皇太極親率大軍迎回,鳳冠霞帔,羨煞旁人,本該漸遠的兩條線交疊在一起,從此糾纏不休。

批命被篡改,苦難被抹去,仿佛顛倒了個個兒,無福災禍再也不是姐姐,她不必給姑姑敬茶,不必給姑姑行禮,而自己躲不過。

她站在盛京,站在大汗的宮殿。

這是長生天給的福氣,還是報應?

大玉兒緩緩鬆開掌心,端過茶盞,蹲身舉到頭頂。

“請姐姐喝茶。”

哲哲麵色微變,閉上眼不忍再瞧,正殿凝滯的氛圍驟然一鬆。皇太極放開海蘭珠的指尖,眉目似是讚許,朝外喚了一聲:“恩和。”

恩和總管端著托盤前來,上有數朵做工精致的絨花,還有一根竹葉形狀的銀釵。

海蘭珠略看一眼便知用處,接過茶盞,眉眼彎彎地將銀釵遞給大玉兒。

竹葉。

大玉兒歡喜地接過,心下泛起一股一股的冷。

大汗準備的東西,可是暗示了她什麼?

……

上頭盤旋的空氣叫人屏息,好不容易輪到她們,庶福晉哪敢托大,敬過茶,接了絨花當場簪上。不必皇太極開口訓誡,她們態度一個比一個恭敬,叫海蘭珠半點疲累都沒有受,很快結束了敬茶。

眼見時辰不早,是時候去前朝見見宗室,皇太極重新扶上身邊的人,語調低沉:“該走了。”

海蘭珠抬眼看他,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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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

外頭傳來高昂的通報聲:“大汗到,海蘭珠福晉到——”

兩側坐著的貝勒爺與大福晉站起身,便見兩道身影相攜而來。

終於得見新福晉的廬山真麵目,除卻迎親的賓客,在場之人皆是一愣,莽古濟半晌才回過神,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上挑的丹鳳眼流露厲色。

嬌嬌弱弱地勾人,果真是江南漢女的模樣!

年輕些的貝勒神色各異,原來多鐸與豪格爭端的時候,說的是實話中的大實話,這位可不就是天仙下凡嗎?

可惜早早被大汗占去,他們縱然惋惜,很快就拋開情緒。

有小道消息說莽古爾泰被圈,同海蘭珠福晉有關聯,大汗正是一怒為美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皇太極朗聲笑道:“本汗帶海蘭珠前來認臉,順道討個喜封。”又看向代善大福晉:“她性子溫善,嫂嫂若得空,往關雎宮遞帖子便是。”

大汗這般開口,代善大福晉哪敢不應?代善點了點他,從衣襟抽出紅封:“大汗藏著這樣的美人,從前也不讓我瞧瞧,真是該罰。”

霎時附和聲起,嶽托起哄得最是熱鬨,眼見嶽托大福晉就要湊趣,被莽古濟扯到一邊。

一股分外寒涼的視線望來,海蘭珠似有所感。

這般大的場合,烏央央地站了一大片人,不乏露骨的目光,讓她下意識地顯怯。可皇太極熾熱的體溫抵著她,拇指摩挲她的掌心,海蘭珠心頭酸軟,輕輕勾了勾他的。

她應當走到台前。

盛京有名的宗室勳貴,小玉兒都和她說過一遍,還描述了長相性格,慢慢的,海蘭珠將人對上了號,隻除了一位看著淩厲的美婦人。

小玉兒也在,歡歡喜喜地同她說話,海蘭珠笑容愈盛,俏生生立在那兒,大方得絢麗。

談笑聲漸漸變弱,那位淩厲的美婦忽然開口,笑吟吟地極為親熱:“我從前也到過科爾沁,怎麼從未聽說過福晉這顆明珠?可是嫁過什麼人,那位俊傑我認不認識?”

皇太極正與代善談笑,聞言側過臉,沉聲喚道:“三姐。”

海蘭珠一怔,原來是外嫁的哈達公主。

莽古濟笑著搶話:“大汗彆急。我一眼瞧見就喜歡上了,正想同福晉敘敘舊呢,女人家的話題,您怎麼能聽?”

眾人停下話頭,殿內忽然變得安靜。

嶽托大福晉聽得麵色微變,小玉兒豎起眉,哪管長輩不長輩的,當即想要反駁——

海蘭珠攔下她,卻沒有莽古濟想象的惱羞成怒,像聽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她淺淺一笑,嗓音清越又柔和:“我從前聽說,金人不在意什麼一嫁二嫁,公主可是極其在意?”

說著不好意思起來,耳廓漫上紅暈。

安靜轉為一片寂靜。

誰不知道哈達公主是三嫁之身,說這些話豈不是自打臉麵?金人還真不在意過往婚姻,何況大汗似是不讓提。

代善不讚同地瞧她一眼,另起話題道:“海蘭珠福晉說的是。聽說吳克善貝勒待在盛京,不知道住上幾日?”

莽古濟著實不敢相信這樣的回答,站在原地,臉色泛著青。

海蘭珠回過神來,掌心出了細細的汗,這是第一次同陌生的女眷說長話,緊張所導致的。

她望向大汗,發現大汗也在望著她,眼底含著說不清的讚賞與溫柔。

好似方才是個大驚喜,她的耳廓越發紅了,垂下眼簾,隻覺腰又泛上酸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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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離關雎宮不遠,步行大約一刻鐘的時間。

恩和吉雅遠遠墜在後頭,表情一模一樣的淡定。恩和欣慰地瞥了吉雅一眼,心道這丫頭有他的風範,再多練練,怕是能山塌……山崩於前而麵不改了!

繞過門廊與小花園,是一片種滿白梅的前院。海蘭珠洗漱得急,出門都沒有好好看一看,還有關雎宮裡裡外外的陳設,同大汗說起的時候,皇太極當即答應下來。

關雎宮的一切,沒有誰比他更熟悉。大手護在她的腰上,時不時地按揉著,等到轎輦停靠,他擺擺手,示意侍從回程。

“來時與去時不同,走了那麼長的路,腰不舒服,轎輦也坐得不舒服。”沒等海蘭珠說話,他一俯身,一用力,便將她背了起來,平穩地向前走。

宮道無人,唯有紅綢摩擦的沙沙聲,海蘭珠趴在他寬闊的背脊,不知不覺閉上眸,在他頸間蹭了蹭。

耳邊傳來低啞的聲音:“蘭兒,我竟不知你有這個本事。”

她驀然睜眼,動了動唇,“……”

什麼本事?口齒伶俐的本事?

耳廓紅暈尚未消退,又覆上一層新的,她小聲道:“我從前不這樣。”

皇太極自然知道,聞言低低一笑,道:“都是和本汗學的。”

將宗室眾人的反應在心底過了一遍,鳳眼慢慢變得幽深。

重逢那日她沉默少言,何嘗有如今這般自如。到底惦記著她的腰疼,說著加快步伐,把恩和他們撇到更遠的身後。

……

屋內燒著暖融融的炭火。服侍海蘭珠的還是崇政殿偏殿的舊人,眼見大汗與福晉回來,衣襟處還沾著梅香,她們歡天喜地奉上滿滿一桌膳食,乃是恩和總管親自擬訂。

博敦忙著膳房和茶水間的事,叫人清掃灶台,一大早地不停歇,主子煎藥做點心,離不開膳房的用處,便沒有跟著一道出門。

此時拿著一張拜帖,恭敬地遞給大汗,皇太極瞥了一眼,上頭正是“範文程”三個字。

太醫例行診過脈,委婉表示昨夜不礙事,大汗還是節製些為好,又呈上止酸痛的藥膏。用過膳,他不容海蘭珠躲開,正脫下她的鞋襪,不輕不重地按揉著,見此恍然一瞬,他怎麼忘了這一茬?

聽說昨晚赴宴喝了許多酒,先生怕是等不及了。

海蘭珠身靠軟枕,麵若飛霞,接過拜帖當即變得驚喜。不等她央求,皇太極道:“我自然是允。傳話讓他進宮,恩和,你去帶路。”

他替海蘭珠理好裳鞋,淨過手,牽她去了會客的前殿。範文程踏入殿門的那一刻,皇太極便轉身去往書房——關雎宮的布局與崇政殿有些像,書房寬敞明亮,可以讀書練筆,還可以搬來奏章批閱,是他極為用心布置的格局。

範文程穿得分外鄭重,如願以償見到海蘭珠,長須都發起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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