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玉兒沒有反應,像是看著對麵發呆,琪琪格生出不悅的情緒,耐心地又問一遍。
小玉兒這才恍然,斂起眼底上湧的喜色,淡淡道:“我自然願意。布木布泰福晉改嫁,彆說福晉之位了,便是大福晉的位置,我也能讓給她。”
“……”琪琪格瞪大眼,她說什麼?
大妃連心口都痛了,隻覺一股血味湧上喉嚨,堪堪壓了下去。眾人不由在心底歎息,十四福晉這話,頗有些心灰意冷之感。
多鐸更是著急起來,嫂嫂都說了這話,他哥怎麼還像木疙瘩一般,動都不動一下?不等他催促,小玉兒望向多爾袞,揚眉道:“你若不應,那我就代你應了。”
多爾袞動了動唇,隻覺她在強顏歡笑。
因著年輕健壯,即便征戰回師,他也從來都是神采奕奕,此時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對不住大福晉……愧疚化為潮水翻攪,多爾袞狼狽地撇開臉,一瞬間湧上將要失去什麼的預感。
小玉兒哪裡不知多爾袞的糾結?他這是寧願委屈自己,也要顧及心上人的意願呢。
瞥了眼臉色慘白的大玉兒,她冷笑一聲,湊到多爾袞耳旁:“姐夫給了你機會,彆叫我看不起你。”
多爾袞渾身巨震,一個“不”字卡在喉間,再也沒有吐出來。
他緩緩拱手,似是用儘渾身力氣:“謝四哥恩典。”
……
博禮當場暈了過去,又很快被侍女掐著人中醒來,因著忙於觀察布木布泰福晉與十四貝勒的貓膩,一時間倒無人注意到她。
哲哲食不知味,不知是怎麼熬過慶功宴,又是怎麼接受女眷敬酒,毫無失態之色的。
耳邊傳來大汗低沉的嗓音,是在和多爾袞商量婚期,皇太極目露欣然,微微笑道:“玉兒這些年,幫襯大福晉打理後宮,稱得上勞苦功高,從清寧宮出嫁便是,本汗不會虧待了她。改日漠南又起戰事,成婚宜早不宜遲,十四弟,你看月底如何?”
月底?頂多隻有半個月的備嫁,大汗這是鐵了心要把玉兒送進十四貝勒府裡!
她沒有聽見多爾袞的聲音,反而是小玉兒答得乾脆:“一切都憑大汗做主。”
哲哲撐著額頭,不忍再聽。又有一道輕柔的嗓音傳來:“妹妹如願得償,高不高興?”
她目光一厲,隻見海蘭珠捧起溫水,朝大玉兒遙遙舉杯,輕抿一口。
簡直囂張至極,無法無天了!
大玉兒僵在原地,見皇太極淡淡望來,她再也忍不住了,眼眶發紅地握住瓷杯。
排山倒海的恨意襲來,為什麼,憑什麼……她的雅圖又要怎麼辦?
她啞聲叫了一句大汗。這一句蘊含了所有的情感,既慕且怨,似要訴儘多年的委屈,皇太極“嗯”了聲,鳳眼有些冷:“你姐姐敬酒,你卻忽視至此,實在有失禮儀。”
隨即轉為溫和:“本汗知你高興,用帕子擦一擦吧,這等場合還是收斂一些。日後也不用叫侍女遞信,有什麼話,夫妻倆府中商量,也省了一番心力不是?”
大玉兒渾身僵硬,死死攥住了衣袖。
遞信?
大汗怎麼知道遞信?!
她恨不能昏厥過去,也好過源源不斷的恐懼上湧,直至蘇茉爾含著哭腔喚了一聲“格格”,她才喘得上來氣。
她……真的要嫁給多爾袞了,沒有半點回寰的餘地了。
大玉兒想要慟哭,可這是熱熱鬨鬨的場合,她不能。她連額吉都不敢看上一眼,渾渾噩噩不知道做些什麼,不知不覺間,慶功宴到了尾聲。
哲哲便是再難捱,也沒有忘記大妃說的聯姻。
眼見時機成熟,她勉強笑道:“琪琪格,來姑姑這裡。”
琪琪格深吸一口氣,重新羞紅了臉,經過多鐸的時候,腳步停了一停。
多鐸閉上眼又睜開,他先被親哥氣著了一回,不想再被氣第二回,於是拱起手,一聲四哥叫得極為順溜:“四哥,弟弟配不上天仙似的科爾沁格格,不如給她另尋一個好歸宿,弟弟告退。”
說罷溜得比兔子還快,琪琪格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哲哲隻覺心口又絞痛了起來,強撐著大福晉的尊榮沒有倒下。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為什麼一個兩個都要同她過不去?
皇太極阻攔不得,不由搖搖頭,笑道:“小孩子心性。”
輕描淡寫批評完畢,他點了鼇拜的名:“隨本汗去書房一趟。”
鼇拜默默圍觀了整場熱鬨,抑製住越發激蕩的心情,聞言心弦顫動,沉聲應是。
小玉兒豎著耳朵聽,慢慢絞緊自己的帕子,不自覺看向上首的海蘭珠。卻見海蘭珠朝她一笑,輕輕做了個口型:“我也去。”
熱氣爬上麵頰,小玉兒一把扯住多爾袞的衣袖,鄭重道:“大汗,我與十四爺也有要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