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比起自己,倒是這小馬崽更得他的心意,馬夫收拾著擦拭血水用過的棉布,不禁啞然失笑。
“既然你怎麼喜歡這小馬,我就送你好不好?”
說到送馬,孩子臉上呆滯僵硬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改變。
馬夫繼續哄誘道:“你看叔叔都白送你一匹馬,那你是不是也得有點表示,親我一下怎麼樣?”
說著就湊到小孩身邊指了指自己的臉。
長年累月的勞作,使得馬夫的皮膚變得黝黑粗糙,但他的麵容卻清秀俊朗,並不難看。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窩在馬棚裡低三下四的馬夫,居然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南巫世子。國破山河在,江山雖改,山河依舊。
他龜縮在這又臭又臟的馬棚裡,也不過抱著渺茫的期許,想再見那人一麵。現在人算是見到了,隻是誓言猶在,卻已物是人非。
他也不怨白君,或許這就是宿命吧。
馬夫把臉湊過去半天,小孩都毫無反應,他隻能歎口氣摸摸孩子的頭,“叔叔逗你玩的,這小馬的母親生它時難產,連帶著它也險些夭折,我用南巫的草藥喂了半月,好不容易才救活過來,你以後可要好好待它。”
小孩子緊緊抱著懷裡的小馬崽兒,隻是盯著他。馬夫沒注意到他眼裡驚懼已經漸漸散去,小手一下下撫順著小馬的毛,僵硬的身體也緩緩鬆弛下來。
很快住在東院的一家人就搬了出去,臨走時,馬夫把小馬崽兒塞進小孩懷裡,旁邊的白君也愣了一下,眼底的寒霜慢慢融化成了嘴邊的笑意:“在這住了半月,連話都沒說過幾次,臨走還要順走你一匹馬,倒顯得我們愛占人便宜。”
說著直接扯下腰間的一塊暖玉,遞了過去:“拿著,這塊玉算是買這隻馬崽的錢。”
馬夫看到掌心那塊暖玉,再看白君的臉,眼中的神色立刻有了幾分動搖,然而很快馬車裡的催促聲就響了起來,馬夫隻能垂下視線,搖搖頭:“不必了,這馬崽兒看著溫順,其實脾氣古怪的很,除我之外它從不聽彆人的召喚,可那日小少爺喚了聲它居然立刻就跑了過去,說明這馬跟小少爺有緣。我養馬數年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麼跟馬有緣的人,就請您允許我把這馬崽兒送給少爺吧。至於這塊玉,奴才實在不能收,您的好意我就心領了。”
白君看著退到一旁的馬夫,輕歎一聲,轉身附在孩子耳邊說了一句。孩子點點頭,在上馬車之前,突然放下小馬崽兒跑到馬夫麵前,踮起腳親了他一下。
“……”
望著車轍消失的儘頭,馬夫摘掉頭上的鬥笠,攤開左手的手掌,一塊溫潤的暖玉正靜靜躺在粗糙的掌心裡。
回宮之後,皇帝對白君的折磨更加變本加厲。原本清靜的西宮,每晚都會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雕工精良的青玉案被摔得四分五裂,攀龍附鳳的朱紅帷帳被撕扯的支離破碎,皇帝臉上的戾氣也越來越重,每天都會用各種慘無人道的手段,質問他孩子到底是誰的?
白君屈指蹭掉嘴角的鮮血,嗤笑道:“彆想了,就算孩子是太監的都不會是你的。”
皇帝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奮力撞向對麵的龍柱,砰一聲悶響,鮮紅的血液順著被磕破的額頭流了滿臉,饒是如此狼狽不堪,卻依舊瑕難掩瑜,清麗出塵的美貌,更是被這刺目的血紅平添了一份詭異的美感。
若是往日,皇帝早就受不住這份美麗的誘惑,拋棄理智迫不及待的撲上去,可是現在,他隻感覺到無比的憤怒和惡心。
他憤怒,自己貴為天下之主,本就該享受擁有一切的權利,可眼前的這個人偏偏不願屬於自己。
他惡心,這份獨一無二的美麗被他人所染指,變得不再純粹,變得汙濁不堪。
孩子居然不是他的,那會是誰?他一定要把這個無恥之徒揪出來當著白莫寒的麵碎屍萬段!
皇帝看著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真想一刀下去結果了他的生命,可是卻又舍不得失去那副美妙的身體。
那種矛盾的心理就像一塊無比美味的肉,卻被一隻蛆蟲啃咬過,扔掉他不舍,不扔又覺得惡心。
皇帝最後狠狠踹了白君一腳,視線掃過對方的腰際,卻突然愣住了。
思忖過後,他忽然發出一陣刺骨的冷笑聲:“原來是他,好啊!讓你做孤的人坐享榮華富貴你不肯,偏偏去委身一個下賤的馬夫!還給他生下那個賤種!白漠寒你可真是好啊!我就讓你看看,敢背叛我的人是什麼下場!”
再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皇帝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讓他死多容易,讓他生不如死豈不更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