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建心裡歎了口氣。
他對這個孫傳華,自然是印象極為深刻的,但自打年前的時候,因為衛瀾被人糾纏的事情,他主動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之外,之後就一直都沒有主動聯係他,過年期間他主動把電話打過來,想要上門給趙子建拜年,也被趙子建拒絕了。
這個人很無恥,但其實趙子建還挺喜歡他的。
因為當一個人達到了趙子建曾經達到的那個層次和高度,他看大部分人和大部分事,都是從上往下看的,說句裝逼點的話就是“視眾生若螻蟻”。所以像孫傳華這種人,在他看來無毒無害,無恥到一定程度,甚至還有點小可愛。
曆史上不知道多少極聰明的皇帝一輩子寵信某個奸臣,甚至明知道這個家夥背地裡壞水不少,大肆貪汙,但他還是寵信他,比如乾隆之於和珅。
為什麼?
乾隆皇帝傻嗎?或者是真的不知道和珅大肆貪汙?
顯然不可能。
隻是因為在他看來,貪汙一點錢而已,有負麵影響,但影響有限,關鍵是這家夥有意思呀,會哄老子開心,特彆擅長拍老子馬屁,有他在跟前待著,老子事事順心如意,不順心如意,他也可以給老子拍成順心如意,那當然就要留著他呀!
而且他又不是隻會貪汙,論起辦事能力,這種不講原則的壞家夥,很多時候甚至比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家夥還更厲害。
至於他貪汙——我活著的時候,就縱容著他,等於是給國庫攢錢了唄,我越縱容,他就會越過分,那就臭名昭著惡貫滿盈了啊,失道寡助啊,等我死了,眼睛一閉,用不著他了,下一代皇帝順理成章的就“順應民意”,把他乾掉了!他想造反都完全沒機會!而我這一輩子又已經爽過了。
你瞧,前後兩代皇帝,雙贏!
這才是上位者的思路。
當然,趙子建雖然不怕孫傳華這樣的人能給自己帶來多大麻煩,所以該用他的時候,他肯定會用,但用的時候,他也肯定是會提防著的,發現不對,就果斷除掉就是了——這種人,要是不約束著用,那就還不如不用。
…………
俞明霞霍然站起身來,說:“子建,真是對不住,走吧,咱們換個地方,我請你吃飯。”
趙子建還沒說話,劉欣欣先就蹦下去,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媽媽。
這是很讓自己爸媽下不來台了。
但站在俞明霞的立場,她似乎是覺得,無論如何,趙子建作為劉欣欣的恩人,而且現在也是自己的朋友,是絕對不該遭到父母的如此對待的。
人家做錯過什麼?
怎麼就要被你們叫高手來鎮壓了?
而且這個意圖做的如此明顯,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趙子建扭頭看俞爸爸俞媽媽,這一刻就見他們的臉色是相當之難看。
但俞明霞發火,他們雖然覺得可以訓自己的女兒,但又不敢說太硬的話,怕徹底得罪了,當下俞爸爸就說:“你胡說什麼?坐下坐下,吃個飯而已,怎麼,我不能叫個我的朋友啊?”
趙子建有心想走,一是他怕待會兒弄得太難看了,俞爸爸俞媽媽臉上麵子落不下來,反而弄得俞明霞也尷尬——大家畢竟是不錯的朋友,俞爸爸俞媽媽那邊怎麼樣,趙子建完全不在意,但還是儘力不想讓俞明霞太尷尬。
不過麼,如果就這麼一走了之,似乎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因為人家就是想要威懾你一下,嚇唬你一下,讓你彆打俞明霞的主意啊!
這個時候,他就笑著對俞明霞說:“明霞姐,沒事兒的,伯父說的那位孫傳華孫館主……其實我們認識,打不起來的。”
一聽說“打不起來”,俞爸爸就知道,對麵這個小孩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一時間又心裡舒服又微微覺得有些尷尬。
畢竟,他也知道這麼對待劉欣欣的恩人,是肯定不太好的。
但是麼,為了女兒考慮,為了外孫女考慮,他又覺得這麼做是必須的!
俞明霞驚訝地看看趙子建,卻忽然看見桌子底下,利用桌麵擋住那邊自己父母的視線,趙子建的雙手一起亮出了一對大拇指。
這是“你放心”的意思。
俞明霞見狀,倒是沒再提走的事情,但接下來俞爸爸俞媽媽不管說什麼,她都是一副怠搭不理的樣子,趙子建倒也麵帶笑容,但也這是隨口應和。
約莫二三十分鐘,有服務員敲門,隨後孫傳華就進來了。
俞爸爸哈哈大笑著起身,俞媽媽和俞明霞也都站起身來,尤其是俞明霞,還有些忐忑地扭頭往趙子建這邊看。然後她這才發現,趙子建居然坐在那裡,非但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端起了茶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孫傳華和俞爸爸笑著握手,客套兩句,眼睛下意識地在包廂裡掃了一遍,目光從趙子建身上一掠過而,隨後卻是愣了一下,然後迅速轉回去。
俞爸爸正笑著說:“孫老弟,給你介紹一下……”
孫傳華愣了大約一兩秒鐘,但還是沒等俞爸爸開始介紹,就裝作一副驚訝到脫口而出的樣子,喊了聲,“師叔?”
屋子裡安靜了一下。
俞爸爸的話被一下子打斷。
趙子建正吸吸溜溜地喝茶,聞言抬頭瞥了他一眼,心說:這演技真好!
放下茶杯,他說:“來了?坐吧。”
“哎!謝謝師叔。”
一屋子人都有點懵——趙子建說過兩個人認識,但誰都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個認識法兒!
而且兩人的年齡……這一聲“師叔”……哪怕是俞明霞,這時候也覺得腦子有點亂!而俞爸爸的臉色,可想而知。
這個時候,就到了孫傳華展現演技的時候了。
他拉了把椅子就挨在趙子建的下手坐下,然後就開始編故事。
我老祖怎樣怎樣,我小師叔如何如何天賦過人,老祖決意收徒,但路途太遠,我小師叔還得上學,於是我師大爺多少年不管這些事了,這一回重新出來,到昀州來代師傳藝,手把手地教,最後趁著暑假裡,學校放假,老祖還把自己的絕活兒傳給了這位關門弟子,等等等等。
有鼻子有眼。
一屋子人都聽得有點愣。
連趙子建都佩服他講故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