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明湖市東部的幾所大學各自的中心點在地圖上畫出來,一串,那麼,這幾所大學正好形成一個不太規則的半圓。
而趙子建和齊芳兵要去吃飯的那條美食街,就在這個半圓的圓心上。
夕陽西下,不冷不熱。
假日的街道上人流熙攘,車流如織。
距離不算太遠,在大學生這種年輕人而言,完全不必打車,兩人信步出了校門,一路走一路閒談,不知不覺就到了地方。
時間也就剛六點,但美食街已經完全轉入了夜間大排檔的節奏。
自從發現趙子建在圖書館外等著要請自己吃飯,齊芳兵的心情就好像是忽然開朗了許多,比起前幾天那種自然而然的坦然,反倒顯得又有些外向了。
進了美食街,她甚至饒有興致地跟趙子建說某個攤子她跟某某同學來吃過,某個攤子的某某好吃之類的。
不過趙子建提議去吃,她卻又思考著搖頭。
一直到看見一家夜市攤遙遙在望,她才笑著說:“到了!那家的鴨血粉絲湯,是我最喜歡的,朋友帶我來吃過一次,我就喜歡上了!”
說話間,她還指著那攤子附近,說:“這裡很多攤位都是可以混做混要的,你喜歡吃串兒或者彆的什麼,這附近都有,據說這家鴨血粉絲湯的生意特彆好,所以連他周圍的鋪麵租金都跟著漲,留下的都是做東西特彆好吃的。”
趙子建順著她的手指往那邊看,等到又走近些,看到了一個三十來歲的胖子正在給人端湯,而另外一個看上去頗為俏麗的年輕女人,也正在忙個不停,腦子裡忽然就有一些似乎更為久遠、久遠到即便能回想起一些什麼東西來,卻也模糊到難以辨認的記憶,一下子冒了出來。
這個胖子……他有印象。
能時隔近四十年,還讓自己有些印象的夜市攤大排檔老板,趙子建雖然回憶不起為何會對他有印象,但下意識裡就覺得,這家夥身上說不定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兒——當然,雖然心裡好奇,但他並無意繼續向記憶深處去挖掘。
一個有意思的人,哪怕是重來一次,他一樣會很有意思的。
這才是重活一次的人該有的享受。
正好“南記鴨血粉絲湯”的攤子前,正有一張桌子的人結了賬離開,齊芳兵下意識地就拽了趙子建一下,並且自己還趕緊過去占住桌子,喊,“老板娘,收拾下桌子!”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答應了一聲,當即一個中年女人過來收視了桌子上的杯盤狼藉,然後才過來問,“帥哥美女,吃點什麼?”
趙子建多年養尊處優,並不太善於像時下的男孩子一樣去恭維和侍奉女孩子,說來也怪,他站到那桌子前,抬著頭盯著人家的店鋪招牌看,尤其是盯著“南記”那倆字看,齊芳兵就下意識地扯了紙巾來,等服務員把東西收走抹了一把之後,又仔細地擦著座位和桌麵,等她收拾乾淨了,趙子建才道了聲謝,老爺一樣大喇喇地坐下——齊芳兵居然覺得很自然,並不覺得趙子建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老板娘過來點單,正好在一旁看見了後半段,她瞥一眼趙子建,再看看相貌清麗氣質卓越的齊芳兵,心裡微帶訝異。
趙子建說:“你點吧,我不太熟。”
於是齊芳兵就問趙子建愛吃什麼,幾句對話之後,就大概摸清了趙子建的口味,然後就從容地點了些羊肉串、紮啤之類的東西,最後才要了兩碗店裡招牌的鴨血粉絲湯——老板娘一一記下,轉身離開。
這局麵,其實更像是齊芳兵在請客和招待趙子建。
正是夜色降臨的時分,這邊的生意相當火爆,因此東西上的就有些慢,不過兩人說說笑笑,聊著目前已經打通不覺生澀的話題,倒也不覺得時間難熬。
等東西一一上來,趙子建先嘗了一口鴨血粉絲湯,隱約找到了一點熟悉的味道——吃到中間,齊芳兵的手機響起來,她特意跑開去才接通了電話,聊了能有兩三分鐘才回來,臉上紅撲撲的。
她時不時偷眼看趙子建一眼,以為趙子建會忍不住好奇的發問,結果趙子建從頭到尾安安生生的吃東西喝紮啤,還舉杯跟她碰杯,卻愣是連一點好奇想問一句的意思都沒有——齊芳兵忍不住自己在心裡笑話了自己一通。
齊芳兵入學已經一年,算是老生,學校裡裡外外,大致都是有些熟悉的,在彆人麵前,或許會自帶幾分矜持,但對趙子建,卻也頗能敞開去聊。
而趙子建又是個極能閒扯且基本不吹牛的人,一來二去,趙子建的一大杯紮啤下肚,齊芳兵的也喝了能有小半杯,兩個人之間的話題,就已經遠遠的離開了圖書館和《瀛奎律髓彙評》了。
從《假如生活欺騙了你》其實是普希金用法文寫的,聊到附近齊東師範大學的女生明顯更多,而且不少還都頗有幾分姿色,趙子建不知不覺就說了很多話,甚至一度開始扯到諸如在這種大排檔乞討其實很低級,應該嘗試賣麵巾紙給正在擼串的人,月入兩萬問題不大之類的話題。
一開始是兩人有說有笑,你來我往,說著說著,齊芳兵的話就越來越少,隻是一邊細嚼慢咽地挑蝸牛吃,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子建,聽他胡扯。
關鍵是趙子建量大,人生閱曆又足,很多話乍一聽貌似吹牛,但你聽他說完就會下意識地覺得,他並不是在吹牛,哪怕是他隨口說的兩個普通人都可以執行的賺錢點子,都讓齊芳兵覺得頗具可執行性。
也因此,聽著聽著,她就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