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蛋, 想要隨時帶在身邊,是不太容易的。
管家拿了一個布做的兜兜給陸墨,提在手裡很是穩當。
陸墨:“我看起來像不像提著倆西瓜趕集的?”
淩看著陸墨, 雄蟲穿著剪裁合身的常服,隨意一站就是一副桌麵背景, 但他手裡卻不合時宜地提著一個布兜。
兜裡的兩個蛋蹭了蹭陸墨的手背。
儘管如此,他還是很適合當桌麵背景。
淩違心地說:“很合適。”
陸墨挑了挑眉, 沒說話。
“等等。彆動,就這個姿勢。”
淩似乎抓住了什麼, 他從空中壓下那隻不停撲棱的攝像機, 對準了陸墨。
他微微壓低角度,攝像機高清的屏幕中,黑發的雄蟲一手勾著領口, 半睜著綠色的眼睛看了過來。
淩按下了快門。
“哢嚓。”
一張張照片從攝像機裡落下,記錄著他們生活的點點滴滴。
兩隻蛋搖搖晃晃地探出腦袋,“望”向了地麵上堆疊的照片。
這裡是一共三個月的記錄,每一張照片上,都有著兩顆蛋的傾情出鏡。
————……
關於蛋誕生後, 來到世界上的第一件事。
陸墨:“第一件事,自然是……”
他思忖著,而向來訓練有素的管家善於為主人分憂,他行了個禮道:“慶祝主人子嗣誕生的宴會已經在籌備中, 請帖也已經準備完畢。”
新生命的誕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為此開一場盛大的宴會, 來迎接即將到來的小主人們。
哪怕是最貧困的家庭,此時也會拿出所有的積蓄來,儘最大的能力來慶祝。
一個合格的管家, 自然是一切都提早為主人布置周到,假如連這種小事都要主人來提醒,那就是徹頭徹尾的失職了。
管家低下頭,恭敬道:“請主人指示宴會的時間。”
但陸墨卻疑惑道:“宴會?”
管家:“是的。”
陸墨皺起眉頭,看著安安靜靜的兩顆蛋,眼神裡出現了一絲迷茫。
一副畫卷在他腦海中緩緩展開。
鋪著大紅桌布的桌上,兩顆蛋身披大紅的綢緞,躺在柔軟的窩裡。
綢緞上還有著誇張的大紅花。
“……”
陸墨的嘴角抽了抽,將這幅畫麵驅趕出腦海。
他道:“我並不打算舉辦宴會。”
管家一愣,但他並沒有質疑陸墨的決定,儘管陸墨一句話就讓他多日來的籌備都打了水漂。
他一低頭:“是,謹遵您的指示。”
蟲蛋出生的第一件事,不是舉辦盛大的舞會,而是需要給他們取一個名字。
淩打開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窗戶大開著,冬日裡暖融融的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陸墨坐在紅木桌子後麵,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
寬闊的肩膀輕易撐起了襯衣,高高的領口搭在優雅的下巴上。
而在他的手邊,兩顆蛋挨在一起,躺在桌子上,底下墊著陸墨脫下的外套。
陸墨:“我在取名。”
淩走過去:“你看起來……好像在和什麼東西搏鬥。”
陸墨深吸了一口氣,將手裡的書一扔。
他實在是搞不懂蟲族的世界規律。
光是名字這一點,就五花八門。譬如他自己就姓陸名墨,但淩又是一個單字,而他那位可親的原反叛軍朋友,又叫莫爾·愛丁。
而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原來這些不過是蟲族的冰山一角。
蟲族裡竟然還有長達三百個字的名字——當然,這很明顯也是特例,否則也不會被記錄在冊了。
看了一上午,他空蕩蕩的腦子裡什麼也沒剩下,隻剩下一個女聲在吟唱:
【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
……還是饒了他吧。
他幽幽地看著淩,道:“為什麼有這麼多種名字?”
最關鍵的是,似乎還有些奇怪的講究,就像他叫陸墨,但他那逝去的雄父,卻叫陸·埃裡克·菲克·c·羅門。
陸墨很慶幸自己隻叫兩個字。
否則這本文的字數估計要足足多出一萬字來,那可太糟糕了。
淩拿起書掃了一眼,眼裡晃過一絲笑意。
他拖了張椅子,在陸墨身邊坐下:“蟲族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完整的,在遠古蒙昧的時代,那時我們分散在各個星球上,發展出了各自的文明。”
“混亂的時代足足經過了數千年,又經曆了七百多年的戰爭,蟲族才完成了如今的統一。那些文明都逐漸融合在一起,現在已經很難去追溯各自的來源。”
淩用手指點了點桌子,聲音清淡:“但是,我們現在依舊能從一些細節裡,追溯到當年的曆史,比如這些複雜的取名方式,就是各個文明保留下來的痕跡。”
陸墨看著他,興致盎然。
淩呼吸一頓,解釋道:“萊茵先生……從軍前是曆史係的學生,偶爾會說一些關於曆史的事。”
陸墨沉吟道:“各個文明留下的取名方式嗎……”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在這個角度,日光正好落進他的眼裡,將眼眸鍍成了金綠色。
淩一怔:“是,怎麼了?”
陸墨單手撐著下巴,道:“淩,你知道嗎?在書上不曾記載,也幾乎無人知曉,但它確確實實地存在過,有一個很脆弱,也很美麗的文明。”
“一個……藍色的文明。”
淩深深地看著陸墨,看著陸墨嘴角的笑意。
那是一種溫柔又眷戀的笑容。
他不由得道:“您很喜歡嗎?”
陸墨低聲道:“不止是喜歡。”
他來自於那個藍色星球,那裡是他生長的地方。
淩握住了陸墨的手,陸墨轉頭看著他,臉上是未散去的眷戀。
淩看著陸墨的眼睛,道:“每個蟲族的名字,都是對那些曆史的追憶,不是嗎?”
陸墨怔怔地看著淩,片刻後他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我想,我知道他們該叫什麼了。”
陸墨拿起一支黑色的油性筆,筆頭柔軟,在兩顆蛋上鄭重其事地寫下了名字。
“完成了。”
他蓋上筆蓋,心滿意足,淩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兩顆蛋上。
白色的雌蟲蛋上,寫著【陸花明】
紅色花紋的雄蟲蛋上,寫著【陸千山】
“哢嚓。”
小機器人抖了抖翅膀,透明的係統團子啪嗒一下,按下了快門。
雌蟲和雄蟲挨在一起,兩顆蛋上端正地寫著他們的名字。
——————
油性筆的質量太好了,直到三個星期後,也沒洗掉。
雖然有一部分原因在於:兩顆蛋也不願意洗掉,洗澡時也會小心翼翼避開那一塊。
它們身上都套了一個遊泳圈,漂浮在水麵上,寫著名字的那一麵,始終朝上。
熱氣嫋嫋中,陸墨看著它們沉思。
不會變成溫泉蛋嗎?
他的袖子捋到小臂上,靴子也脫了,赤腳站在浴室的地麵上。
褲腳也被打濕了,陸墨倒沒有介意這個,兜裡的通訊儀嗡鳴了一聲,他用濕漉漉的手拿起通訊儀,接受了視頻邀請。
“陸墨閣下,我聽說您不打算舉辦宴會了?”
通訊儀那邊,莫爾緊張地注視著屏幕:“不瞞您說,現在全蟲族都在期盼著您為兩個蟲崽舉辦的宴會……”
陸墨用指尖拈著通訊儀:“麻煩。”
莫爾撓了撓腮幫子,深有同感:“確實確實,我為我的弟弟準備宴會時也是一樣的——不是啊!!”
他猛然發現自己被帶跑了思路,連忙拽回來:“那、那、那有沒有拍攝vlog的打算呢……”
自從上一個vlog發布以來,在蟲族裡引起了——可以說是驚濤駭浪般的反應,好評如潮。
就連籌備這件事的莫爾自己都沒有想到,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他最大的期望,也不過是想要讓蟲族們認識到,這樣的愛情也是允許存在的。
但vlog散布出去的一個月後,發生了一個很奇特的現象。
各地的婚姻登記所,每天都能看到未婚的雄蟲,帶著雌蟲上門。
他們登記的並非是雌奴,也不是雌侍,而是切切實實的雌君。
——這樣大規模的,大麵積的,絕非偶然。
這不是一個vlog就能辦到的,千年的習俗豈能一朝扭轉?
但詢問之後,得到的結果讓莫爾呆了許久。
“其實……我早就決定要將讓他成為我的雌君了。”年輕的雄蟲臉紅紅地說道,“但從前我並不敢。同伴的嘲笑,家庭的壓力,最重要的是……我、我的雌君他認為這樣會毀了我,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我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