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鐘杳領回書房,林竹依然心神不屬, 將那一把鑰匙攥在手裡, 愛不釋手地來回把玩。
“留神。”
鐘杳及時攔著人沒撞門框, 看著林竹還在擺弄, 無奈失笑:“就是把鑰匙, 又看不出花來……收著就行,還怕我要回來?”
“要回來還有鑰匙鏈呢……我有鑰匙鏈也夠了。”
林竹高興得迷迷糊糊,心滿意足地搖搖頭,把鑰匙揣在口袋裡按了按,又覺得不保險, 改放在了隨身的書包夾層。
他從沒有過這樣的驚喜, 心裡高興得忍不住,明亮笑意藏都藏不住地順著眉梢眼角溢出來,一個勁繞著鐘杳身邊打轉。
鐘杳心裡一軟,拉著他坐下:“不要回來, 以後就給你了。路記準了嗎?什麼時候想來就來……”
林竹抱著書包不撒手,眉眼都知足地彎著, 一下一下點著頭。
鐘杳總算了了一樁心事,心滿意足,含笑揉了下他的腦袋:“一不小心都天黑了——陪我做晚飯?專門弄的香雪酒,準備給你做蟹釀橙吃的……”
兩人起來時就已近中午,翻了一下午林竹行李箱裡的寶貝, 窗簾拉著屋裡開燈尚不覺得,到了玄關才發現居然已經天黑了。
鐘杳把窗簾拉開, 讓中秋的月色順著窗戶透進來,俯身拿了幾份早抄好的食譜,往廚房過去。
林竹當然願意,壓不住興奮地跟上去:“我也能幫忙嗎?都有什麼要我做的?我仔細弄……”
中午鐘杳就發現林竹尤其喜歡湊在自己身邊幫忙,原本叫他躺下再歇歇的念頭也壓下了,含笑點頭,一本正經給他分配了幾項簡單的工作。
一心要幫廚的經紀人高高興興挽起袖子,跑去水池邊剝蒜。
沒了經紀人輔導的鐘杳忙著把吐好沙的蟹上屜蒸了,良心發現,給莫名其妙連發兩次通訊的劇組回了條消息。
……
自認已經把事情處理妥當,鐘杳就沒再多管,放下手機,專心致誌做起了哄自家經紀人高興的江浙名菜。
鮮橙挖出一半橙瓤,換了蒸熟的蟹肉和豬肉丁,加調味填進去,拿上好的香雪酒沁了,再把上頭切開的橙皮原樣蓋好。
林竹看得新鮮,哪一步都忍不住幫手,粘在鐘杳身後寸步不離。廚房地方不大,鐘杳好幾次手裡端著東西,轉身都險些把人踩著。
難得林竹這麼高興,鐘杳不舍得叫他出去,索性也儘力找些事讓他做。
林竹也一點兒都不像被嬌寵出來的小少爺,手上動作麻利乾淨,什麼事都用不了一會兒就能學得妥當,切起肉丁來比鐘杳還要細致不少。
“好了,這樣蒸就行了。”
鐘杳做了四個,放在屜裡蓋好了蓋子。衝淨了手,迎上林竹仍意猶未儘的不舍目光,笑著刮他鼻尖:“我離家早,家裡的菜就記得這麼幾道,還是現要來的菜譜……不好吃可也是要吃完的。”
“看著就好吃。”林竹盯著籠屜認真搖頭,滿心惋惜,“就是太少了……”
“這東西就是嘗個鮮,蟹肉性涼,不能多吃。”
鐘杳一笑,看了看旁邊鍋裡蹲著的雞湯,順手撇了遍油,往裡灑了把枸杞:“過了中秋,就一天比一天涼了,給你進進補……”
林竹蹭在他身邊,臉上被蒸汽騰得微微發熱:“謝謝……哥。”
經紀人似乎尤其寶貝這一個字,每次都叫得又輕又暖,像是裹了層薄薄的糖衣,落下來就能沁開細微甜意。
“謝什麼?”
鐘杳一笑,揉揉他的頭發,低頭細看林竹的神色:“剛在想什麼呢?一直走神……”
剛在切肉的時候林竹手機響了一聲,鐘杳就發覺林竹的心神有些不安穩,刀鋒幾次都是衝著手指頭下去的。
鐘杳看得心驚膽戰,沒等他弄出血光之災就及時把刀接了過來,剩下那一小塊肉說什麼也沒用林竹切,最後一個蟹釀橙也因此做得粗糙了不少。
鐘杳陰差陽錯上的熱搜多了,反省成了習慣,不明狀況先開口檢討:“是我又闖禍了?你彆著急,跟我說說,我下次一定注意……”
“不是不是。”
林竹醒神,連忙搖頭,遲疑片刻才輕聲道:“哥……我能去趟臥室嗎?”
鐘杳沒多問他,笑著點點頭:“家裡沒哪兒你不能去的,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去躺會兒,醒了剛好吃飯……”
他隨口細細囑咐著,撿了塊剛炸好的土豆,沾了點椒鹽投喂經紀人,看著林竹依然欲言又止的神色,隱隱好奇:“還想要什麼?”
林竹握了握手機,鼓起勇氣得寸進尺:“還想……抱一下。”
鐘杳微怔,看著林竹泛紅的臉色,反倒啞然一笑,張開手臂把人圈進懷裡:“怎麼了……有人欺負你?跟我說,我幫你欺負回去。”
林竹搖了搖頭,闔眼靠在他胸口,靜靜靠了一陣。
鐘杳的懷抱溫熱安寧,他昨晚沒做任何一個夢,安安穩穩一覺到天明,睡得比哪一天都好。
隻要在鐘杳身邊——隻要還在鐘杳身邊,很多事其實都是沒那麼難的。
林竹深吸口氣,在鐘杳頸間輕輕蹭了蹭,轉身跑出廚房,一鼓作氣地鑽進了臥室。
林竹鑽進被子裡,讓熟悉的氣息和溫度重新裹在身上,把手機摸出來,按亮屏幕。
手機裡是林鬆發來的消息。
幾張家人聚會的照片,提醒他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的細致囑咐,父母給他準備好的禮物。最後的幾條消息措辭小心又謹慎,問他能不能和爸爸媽媽視頻幾分鐘,家人一起說一會兒話。
林竹打開攝像頭,看了看自己的臉色,慢慢攥了攥拳,點開了視頻申請。
幾秒之後,視頻接通。
林竹抬起頭,迎上視頻裡父母難掩驚喜忐忑的麵龐,輕輕彎起眉眼。
……
獨自留在廚房的鐘杳,對著特意把微信名改成【你經紀人在我們手上】的衛大導演發起的微信視頻邀請,陷入了深刻的沉思。
……
任何事情隻要開始做了,其實都沒那麼難。
林竹的能力還沒強悍到隔著攝像頭都能讀心的地步,祝賀過父母中秋節快樂,安靜聽了不少操心的囑咐。坐在鐘杳的床上,懷裡抱著鐘杳的被子,竟然頭一次沒出冷汗、身上沒有發僵,也沒覺得頭暈耳鳴。
幼時的心結不是解不開的,隻是每個人都生怕碰到那一處傷痕,所以一直都刻意避開它——所以哪怕其實那道傷痕並沒愈合,也沒人敢靠近,替它上一上藥。
林竹始終以為隻要一直不碰它,就能這樣假裝安好地過去一輩子。直到今天收到大哥的消息,猝不及防又無可避免地有所觸及,才發現當初一碰就疼得鑽心的傷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結痂愈合了。
林竹按按胸口,朝視頻畫麵安安靜靜笑著:“我知道……謝謝爸爸,爸爸媽媽也保重身體。”
林母哽咽不能成聲,林父眼裡也帶了淚,反複點頭重複著“好”,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
林父林母的情緒都太過激動,怕再刺激到小兒子,沒說多久,就借故把視頻交給了林鬆。
林竹攥著被子的手鬆了鬆,朝林鬆抬頭,輕輕笑起來:“大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竹,你怎麼樣,剛剛難受沒有?”
林鬆拿著手機鑽進陽台,確認了父母聽不見,才朝他低聲道歉:“爸媽太想你了,我都勸他們了,非不聽,一定讓我試試……”
林竹每次和父母視頻,身邊必須有哥哥陪著,也從來都不開視頻畫麵。林鬆一直以為弟弟是因為當年被弄丟的事無法釋懷,少時還曾經忍不住教育過幾次弟弟要放下過去,和父母釋懷相處。
直到前些年,林鬆看到已經成年的弟弟對著父母的影像身上發僵出冷汗說不出話,才轉而堅信一定是父母當初把幼弟從家裡給揍得離家出走,從那以後就給弟弟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
義憤填膺的林鬆從此和林竹結成了戰略同盟,每次林竹不太想開視頻的時候,都是林鬆幫忙遮掩過去。這次大概是實在拗不過了,才不得不給他發了消息。
“沒有沒有,我挺好的。”
林竹這一回隻是有點緊張,身上出了點兒冷汗,彆的都還好。聞言搖搖頭,有點兒不好意思:“其實一直都是我太矯情了,早試試說不定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