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杳看著他眼下的淡淡青色,嘴裡說著不容置疑的話,語氣卻依然柔和:“躺下睡一會兒,我沒事做,正好看看本子。”
“看綜藝太無聊了,我一順手簽了個到。”
林竹心虛,脫了鞋襪鑽進被窩,目光依然落在他身上:“送了無限精力一小時,浪費太可惜了……”
“我知道,本來我自己也打不過去。”鐘杳一笑,替他把窗簾拉嚴,“看什麼呢?閉眼睛,睡覺。”
林竹心頭噗噗冒著小花,目光亮晶晶地粘著他:“哥……你在這兒看嗎?我這兒有小電燈,太黑了傷眼睛,我下次入個水墨屏導劇本——”
“走公賬,我報銷。”
鐘杳心口軟得發酸,在床邊坐下,揉揉他的腦袋:“我在這兒看,不走,睡吧。”
林竹唇角翹得壓都壓不下來,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躺下去。
隔了一會兒,林竹悄悄把眼睛睜開條小縫。
窗簾把外麵的日光擋得嚴嚴實實,鐘杳閒適地靠在懶人沙發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膝頭,一頁一頁專注翻著劇本。
林竹一寸一寸不著痕跡挪過去,離鐘杳又近了一點兒,心滿意足閉上了眼睛。
在鐘杳一絲不苟的嚴格監督下,過了個中秋節的經紀人,氣色比節前又好了不少。
接下去的幾天都風平浪靜。鄭藝一度提出過退賽,被公司強行壓了,那一期節目順利錄製播出,鄭藝受狀態影響表現一般,卻畢竟仍有功底,依然把同場競技的幾個陪襯順利PK了下去。
燦星借勢炒了一波熱度,把之前的風波衝得淡了不少,還想再做大買個熱搜,偏偏迎頭撞上了《光影》的新一期鋪天蓋地的宣傳。
鐘杳的咖位擺在那兒,《光影之戰》膽子再大,也不敢隨隨便便找人來湊數。請來的嘉賓都是德高望重的導演教授,來參加比賽的也都是輕易不碰綜藝的圈內重量級前輩。
這些人的得失心不重,倒不如說都是奔著借機較量飆戲的念頭來的,無論誰輸誰贏,都不會在節目錄製後生出什麼不愉快。
宣發帶了幾個人跟著林竹,看著後台群星熠熠的架勢,心跳瞬間飆上二百:“這要是打起來……”
“都說了不打架,冷靜一點兒。”
林竹無奈,快速翻閱著節目組這次準備的幾個本子,心裡大致有了數:“一會兒我去導播間盯著機位,有什麼事立刻叫我。”
三個環節的比賽都要在今晚完成,錄製的間隙很短,能下來休息的時間也有限。林竹在下去陪鐘杳和盯導播之間糾結了半宿,終於以業務優先,和節目組預定了一個導播間的位置。
“好好,我們一定看緊鐘老師。”
宣發責任感油然而生,陪著他往外走,想起這次來找他的正事,又低聲道:“對了,林哥,clozeya最近跟咱們跑得有點兒少了……是不是咱們晾他們晾得太多了?要不要主動聯係一下?”
“少得這麼明顯?”
林竹腳下稍頓,搖頭:“不會,可能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今晚你們去燦星一趟,把最近的資源對接一下。”
宣發忙點頭記下,依然想不通:“他們何必跟鐘老師這麼過不去?當初處得不是也挺好嗎,我們看了看那個告彆的發布會,也辦得挺厚道啊——就算回來之後結了點兒仇,為什麼不想著趕緊示好彌補關係,就這麼一次接一次追著鐘老師坑?”
林竹腳步稍頓,輕輕搖頭:“修複不了的。”
宣發不解:“為什麼?恩怨兩抵了,圈子裡都是表麵關係,隻要能說得過去,就都放彼此一馬……”
林竹沒再多說,攏好本子:“去吧,要是公司那邊給鐘老師接了什麼資源,也都抄回來,立刻報給我。”
宣發半懂不懂,見他沒有要多說的意思,點點頭應了聲,往回打了個電話。
林竹一路上了導播間。
經紀人來導播間畢竟不合規矩,林竹特意穿得低調,又順了張工作證,一路倒也沒引起什麼注意。
林竹隻想保證萬無一失,並不準備乾擾節目組的正常錄製工作,正想找個地方坐下,導播間的門又一次被人推開。
林竹抬頭,隨即一哂:“您這麼清閒?”
老台長挑挑眉,踱到他身邊,不緊不慢坐下:“我怕有些人脾氣上來,嫌我們這個場地太寒酸,配不上人家鐘老師的身份,再自己掏錢買個演播廳,守在門口一個記者一個記者檢查。什麼派來逼他給公司洗白的,小道八卦的,居心不良的,看不順眼的,一律不準放進去……”
林竹:“……”
台長瞥他一眼,越看越恨鐵不成鋼,攢了三年的火氣不依不饒地當頭砸下來:“你家鐘老師第一天出道?第一天應付記者?人家比你懂得進退!……你怎麼這些年都沒告訴他這件事?就讓我們做這個好人,你是這麼大度的脾氣?”
林竹啞然:“您知道了?”
“他和副台長客套,說要感謝那一次的主辦方,我還能不知道?”
台長皺皺眉,看著依然神色尋常的林竹:“這種事有什麼好瞞著他的?你當時是霸道了點兒,做事荒唐了點兒,不懂事了點兒,可也是為了他好,你瞞著他這個乾什麼……”
“您都這麼罵我了,我覺得我瞞著鐘老師還是有必要的。”
林竹被他借機報複得頭疼,揉揉額角,抬頭看向已經開始錄製的各個機位:“何況——我也不是為了這個。”
林竹笑笑:“我就想讓鐘老師高興……這個人情給天星做不好嗎?”
自然不是不好,隻是鐘杳實在太敏銳,根本未必能瞞得住,就算不被他問出來,也遲早會被七七八八地猜出大概。
台長不懂他在想什麼,擰開瓶水遞過去:“有區彆嗎?人情給了你,你把他多往我們這兒領不就行了……”
“有區彆。”
林竹點點頭,道了聲謝接過水瓶:“我和您說過……我家裡做這方麵的生意,圈子裡見不得人的事,沒幾件是我不知道的。”
台長自然知道這個,蹙了眉點點頭。
林竹一笑:“所以……這個世界在我看來,幾乎沒什麼溫情可言。”
“你才多大?話說得老氣橫秋的——”
台長聽不下去,開口正要訓他,林竹卻已從屏幕上短暫收回視線,朝他一笑:“我知道,圈子裡不乾淨的事比外麵多,待久了容易把人教壞,外麵相對來說總要稍微好一點兒……”
台長要說的話被他全說完了,心不甘情不願停住話頭:“你這不是都明白嗎?”
“所以。”林竹閉了下眼睛,重新睜開,“我想讓他的世界……稍微好一點兒。”
總歸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了,和現在再不會有什麼乾礙。如果鐘杳在回憶那段灰暗到極致的時光的時候,能體會到的是不止一處遞來的溫情和善意,那麼即使是再晦澀不堪的回憶,也是會有些許亮色的。
林竹比彆人更清楚,這一點亮色意味著什麼。
台長說不出話,半晌輕輕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你……這樣也能甘心?”
過了良久,台長還是忍不住開口,語氣不自覺地溫和下來,小心翼翼:“就這麼誰也不知道地,偷偷地喜歡他,守著他……”
鐘杳的即興發揮表演剛結束,林竹正全神貫注看著屏幕,聞言錯愕回頭:“啊?”
天星台常年以八點檔為收視率主陣地,台長常年審閱各類影片,已經腦補了一場默默守候的感人大戲,不忍地看著他:“你這樣……值得嗎?”
林竹:“……”
林竹覺得台長似乎生出了不小的誤會,偏偏鐘杳的點評馬上就要開始,沒時間同他解釋,安撫地拍了拍老台長的胳膊:“不值得不值得,您讓我看完……”
台下的四位嘉賓裡有兩位導演都和鐘杳合作過,一位教授乾脆就是鐘杳學生時代的老師。鐘杳的表演淬煉到如今這個地步,比三年前又上了一個大台階,讓那位老教授激動不已,溢美稱讚全然不吝地給了出來。
林竹喜歡聽人誇鐘杳,唇角不自覺地抿起來,眸子也跟著不由晶亮。
“這一段的原片您得給我。”林竹滿心興奮,心頭雀躍著按不下去,一把拖住台長手臂,“剪輯後的再說,這一段兒我自己回去看,肯定不外流……”
台長越看他越心疼:“行行,都給你……”
“演員到了你們這個層次,每往上跨一步,都是一個大台階。我們都很清楚,要想再進一步,要花費多少精力,下多少苦工。”
屏幕裡,唯一一位不熟鐘杳的知名導演同樣難掩讚賞,身體都已微微前傾:“剛剛的細節表演李老已經詳儘地點評了,還有些我想求教——比如你在一開始整理袖口,把襯衫挽起來,是為了表現什麼?”
……
“不能這樣!”
台長還是沒能出戲,忍了半晌終於坐不住,一把攥住林竹手腕:“你為他做的事,給他的好,到最後誰都不知道——”
……
“整理袖口確實是我自己的習慣,一不小心就帶出來了。”
鏡頭下,鐘杳身形挺俊軒逸,剛剛投入表現的薄汗還停在額間鬢角,聞言一笑,重新把袖口細致地展平扣好。
鐘杳抬頭,目光殷殷:“您看這個袖扣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