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效果太好,趁著今天飯後人齊,還有個小型的采訪要補。台長實在不想再被兩人塞狗糧,越發語重心長:“他的合同畢竟還歸在燦星,未必就能一直隻帶著你一個。萬一你們公司有人眼紅,真跟你搶他,你給不給?硬要他多帶幾個人,你讓不讓?”
鐘杳沒說話,視線落在林竹身上。
衡量著火候已經差不多,台長滿意點頭:“行了,今天下午來台裡錄個采訪,找你們家經紀人去吧。”
鐘杳皺皺眉:“今天下午?”
“有行程嗎?”台長摸了個螃蟹過來,“有行程也得推了。這次不光是台內的,影視頻道派人過來,根正苗紅的中央台下屬頻道,耍大牌要被點名批評的……”
說好了林竹今天下午要去公司,鐘杳確實有點兒不想去,又不欲讓林竹為難:“多長時間?”
台長不管這個,聞言一怔,憑經驗推測:“又不是專訪,影視快訊,一個小時足夠了。”
一個小時不算長,大概還趕得上接林竹回家。
鐘杳點點頭,把經紀人牢牢圈回身邊,一頓飯都沒再放出去和台裡台外的任何人聯絡感情。
下午,鐘杳去天星準備采訪。林竹陪他到了門口,約好晚上一塊兒回家吃飯,帶人去了燦星。
台長的老一套經驗沒管用,這次總局打定了注意要立起演員和影視劇的典型來,采訪做得深度十足,一同接受采訪的幾個演員都心有所感,說起過往經曆感慨頗多,一不留神就拖長了時間。
四個嘉賓加上群訪,等到全部采訪結束,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鐘杳出道起就跟著上中央台各個頻道的節目,來采訪的記者主持裡好幾個都是熟麵孔,隨行導演也早熟識,用不著再額外客套熱絡。讓主持和其餘幾人聊天拉家常,自己拿了瓶沒開封的水走到邊上,掏出手機。
林竹說了要去公司看看有什麼貓膩,說明事情總歸未必善了,不知是不好解決還是怕打擾他,到現在也沒給他發消息。
鐘杳想了想,低頭打字:采訪結束了,順利嗎?
消息發過去,另一頭依然沒有回應,鐘杳擺弄一會兒手機,又站起身。
台長說得沒錯,林竹的合同是在燦星的。
他們兩個自然都不必擔心,可合同存在法律效力,終歸不能強行違約。
在公眾麵前,燦星依然是當初那個厚待藝人的忠厚東家,雙方交惡難免會對他有所衝擊,尤其眼下這個時候,更容易落下“耍大牌”、“忘恩負義”的名聲。
林竹要維護他,說不定就要受燦星開的條件脅迫製約。
林竹罕少會讓他跟著一塊兒操心公司的事,鐘杳拿不準燦星究竟能無恥到什麼地步,又沒收到林竹的回複,心中始終難以安穩下來。
采訪的地點就在燦星的老演播廳,鐘杳並不陌生,在原處坐不住,索性起身看了看。
“鐘老師,您有什麼需要的嗎?”天星抽派的調度就守在場邊,見他走過來,快步迎上:“您說,我們去弄就行——”
鐘杳搖頭笑笑:“以前來過,忍不住看看——這個演播廳一直沒再裝修過嗎?”
他態度溫和,調度也放下緊張,笑著擺手:“才三年,哪兒都還好好的,現在修太敗家了……”
鐘杳微怔。
他和老台長問過兩次主辦方的事,卻都被含糊過去了,隻說主辦方就合作過那麼一次,不太容易再找的到。試著問過台裡其他人,也沒得到明確的答案。
鐘杳腳步頓了頓,心頭再度冒出了個有些離譜的猜想。
“不怕您笑話,其實就這麼個演播廳,當初也不是我們自己買的。”
調度年輕,膽子也大,笑著給他講聽來的閒話:“聽說是哪個富二代為博紅顏一笑,應該是——應該是舉辦個什麼發布會?嫌我們的老演播廳太破,一揮手就買了個新的。連記者都不讓隨便進,審核那個嚴格,工作人員長得不好看的都被轟出去了……”
鐘杳心口忽然縮緊,心跳止不住地快起來。
台長和林竹談過一次往事,雖然不情願,卻還是幫著他封了口,凡是知情人都知道不能把當初的事傳出去。偏偏調度一知半解,聽來的也都是些兩成真八成假的小道消息,連封口的級彆都沒到。
發覺鐘杳有興趣,調度膽子也越發大起來,興致勃勃給鐘杳八卦:“聽說那個富二代可慫了!守著門口看了人家一個發布會,然後就走了,上去說句話都沒敢,帶來的玫瑰花都給扔了……”
他的話頭一頓,看著鐘杳臉色,有點兒猶疑:“您怎麼了?不……不好笑嗎?”
鐘杳閉了閉眼睛:“不好笑。”
鐘杳忍了忍,還是輕聲道:“他送的不是玫瑰花,是野金錢花……”
“野金錢花?”調度茫然眨了眨眼睛,“就那種……小野菊花,路邊一采一把那種?那誰會喜歡他啊,有錢送演播廳都沒錢買束好看的花——”
鐘杳聽不下去,和主持說了聲家裡有急事,匆匆往外走。
眾人早都熟識,看他確實神色有異,也沒有多問,簡單招呼過就把人送到演播廳門口。
鐘杳上了車,報出公司的位置,靠在後座上,手背用力按上闔著的眼睛。
調度來得晚,隻知道現在天星熱度正盛,不知道三年前這個小衛視還窮酸冷清,根本沒有發布會會找上門來。
那一整年,就隻有鐘杳那一場發布會開在了天星。
鐘杳闔緊雙眼。
他沒法控製自己不去想——二十歲的林竹,一個人去闖電視台大樓,斥巨資買下演播廳,一個人守在門口替他篩查記者,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看完整場發布會,把花設法悄悄送到他的車上,然後親眼看著他離開,飛往一個遠隔重洋的國度。
見到他會臉紅的說不出話的,得了一個簽名都要高興半天的,坐在地毯上愛不釋手擺弄那些藏品的,他的經紀人。
二十歲的林竹看著他一路離開的時候,又在想些什麼?
鐘杳想不下去,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想不起那時候自己究竟有沒有回頭致意,有沒有和粉絲握手告彆了——離開的決定其實做得很倉促。他到了海外之後生活很充實,每天都在學習新的東西,填充新的收獲,每天都在把自己從當初的陰影裡拔除出來,甚至動過從此留下不再回國的念頭。
他甚至都一點不知道,國內有個笑起來比誰都好看的年輕經紀人,一直在等著他回家。
鐘杳攤開手掌,又想起那一天坐進車裡時,猝不及防燙了滿眼的一捧金燦燦的野金錢花。
這種一點兒錢都不值的野花,花店裡是沒人賣的,隻能自己去想辦法摘。秋天的野外確實有不少,可要一朵一朵摘下來,攢齊紮好,做成能送人的精致捧花,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鐘杳當時尚且不明白這一捧花的含義,卻本能地不敢輕忽,不僅收下藏在了家裡,還隨身帶了一朵夾在書裡帶出了國。
直到有一天,身邊的導演朋友翻閱他的藏書,無意看到那朵乾花的時候,他才終於知道了這一捧花究竟是什麼意思。
野金錢花的花語,是I'll think of it,I'll do my best.
我將想方設法,我將竭儘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