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杳沉吟一會兒,屈指在膝上慢慢打著拍子,輕聲唱起了歌。
林竹心跳倏地快起來。
鐘杳聲音輕緩,給他唱著新學的幾首歌。聲音透過外放多少有些失真,卻依然溫柔得叫人胸口發燙。
淅瀝雨聲一點兒都不顯得濕冷了,林竹往被子裡蜷了蜷,輕輕閉上眼睛。
……夢又都是好的了。
林竹對止疼藥不太敏感,加了量又犯困,一覺睡到天亮,外麵的雨已經停了,天氣卻依然陰得厲害。
開機儀式估計已經徹底結束了,林竹索性也不著急,裹著被子把空調往上升了兩度,抱著手機翻了翻消息。
鐘杳給他發了兩張開機上香的照片,囑咐他不用著急過來。林鬆剛回國,聽說弟弟居然跑到了影視基地,擔心得不得了,一連發了十來條消息,連詢問帶囑咐,好說歹說非要給他做一床鴨絨被郵過來。
林竹哭笑不得,挨個把消息回了過去,費儘力氣安撫下了險些要坐飛機過來探班投資的大哥,順手點開工作群。
開機儀式一切正常,新聞放出去水花不算大也不算小,除了鐘杳就一個正經流量,沒人跟著掐架對台,公關那邊抬抬手就處理妥當了。
Clozeya官宣沒出,鐘杳最近又不搞事,公關閒得過頭,忍不住八卦:林老師,你們這次真和黎奕傑合作啊?你見著他了嗎?
林竹剛睡醒,腦子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敲手機回複。
林竹:沒見到,我昨晚先回酒店了,黎奕傑今早才到。
公關幾個被鐘杳挨個囑咐了一遍彆吵林竹,都知道他昨晚一個人睡的酒店,莫名滿心的關懷愛護,語氣也比平時好了不少。
公關:林哥你今天打字怎麼這麼慢?是不是還困?要不你再睡一會兒,聽說你們昨天飛機降落那會兒都趕上過山車了,企劃現在還癱在床上爬不起來呢……
林竹:剛醒,還好。黎奕傑你們接觸過沒有,好相處嗎?
黎奕傑就是這回被投資方塞進來的那個當紅流量,聽說家裡有些背景,天英娛樂力捧的當家小生。最近大概是有往演技派轉型的打算,接的幾部戲都質量不低,加上粉絲閉眼硬吹,也吹出了幾分實力。
林竹入行起就蹲在燦星,和這種一流頂尖娛樂公司幾乎沒什麼交集,對黎奕傑隻是稍有了解,論認人還沒有乾多了外包的公關知道得多。
公關剛換了新鍵盤,回複得飛快。
公關:接觸過!聽說是國內哪個商圈大佬的兒子,派頭大毛病還多,特彆要臉。聽說過嗎?有次劇組拍戲,兩個小鮮肉杠上了,誰都覺得先進片場先落威,最後兩邊助理打電話商量,同時開車門,同時邁左腳……”
圈子裡排的上號的林家都有交集,林竹不熟這個姓氏,聽著公關描述,居然也不由生出些莫名的敬意。
林竹:……是真事?
公關:是真事!我們組裡原本有一個是跟他的,後來實在乾不下去了,抱著一顆能痛痛快快罵他的心投奔我們做公關了。
公關:這是靳振波的劇組,他不敢太放肆,估計也不會收斂太多。替身估計得用個一半吧——替身出場的時間也是他拿錢,回頭替身的錢再從他工作室走,能分出來一成就不錯了,黑得很……
公關:反正儘量彆跟他杠上,能避就避一避,鐘老師這個地位的前輩也犯不上跟他起衝突。
林竹挑挑眉,失笑。
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
他不怕黎奕傑找替身,就怕他不找替身——就說驚馬那場戲,黎奕傑全程都是坐在馬背上的,有護具有威亞,按劇情會被鐘杳拎起來及時扔給護衛護住,隻要老老實實拍,根本不會受傷。
相比起來,反倒是鐘杳遠要危險得多。
林竹揉揉手腕,敲手機回複:知道了,會小心他。
林竹:人不犯我,要是有什麼衝突先緩和壓製,儘量避免主動引戰,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公關自然了解,回複收到,下線繼續盯著輿論風向去了。
林竹換了衣服,點開新聞翻了翻,目前為止確實還沒什麼需要留意的風浪,也就放下心。給助理打了電話,又給鐘杳發了兩條自己這就過去的消息。
鐘杳沒回,大概還在補覺。
酒店是五星級的,早點在全國都小有名氣。林竹照著鐘杳的口味要了兩份砂鍋粥,一屜蝦餃一屜小籠包,叫助理拿飯盒裝了,一路直奔劇組定的賓館。
這幾天天氣預報都有雨,林竹臉黑,車才在門口停下,天上就又飄了雨絲。
劇組目前沒什麼拍攝任務,估計所有人都被早上六點十八的開機儀式折騰得不輕,樓道裡靜悄悄的,大半房間的門都合著,估計都在抓緊時間補眠。
林竹身上沾了點兒水汽,脫了外套搭在胳膊上,沒叫助理跟著,自己拎了早飯按門牌摸了過去。
才走到會議室門口,激烈的爭吵聲忽然傳了出來。
林竹腳步一頓,往裡瞄了一眼。
靳導不住在這裡,隻有晚上來盯著圍讀,會議室裡是幾個負責協調演員的副導演和監製,正焦頭爛額地應對著黎奕傑手下大發雷霆的經紀人解釋。
林竹聽了一會兒,大概聽出了黎奕傑的團隊是對官宣合影的位置不滿,要求劇組官博重發官宣,劇組那邊沒法配合,兩邊就起了衝突。
習慣了從大處著手替鐘杳規劃路線,林竹實在不大適應這樣小家子氣的胡攪蠻纏。原本想學學經紀人該怎麼吵架的心思也淡了,正要往鐘杳房間走,會議室的門忽然被一把推開。
林竹退了半步,把路讓開。
林竹在圈子裡算是半個熟臉,怕給劇組招來狗仔,今天特意穿了件低調的帽衫。他的年紀原本就不算大,麵相再清秀,看起來就更顯得年紀小,粗一看倒更像是劇組臨時招來跑腿打雜的實習生。
林竹不打算招惹黎奕傑,有心避開他,可惜天不遂人願,林鬆的電話偏偏早不早晚不晚地打了進來。
鈴聲在走廊裡顯得格外刺耳,林竹眼疾手快接通了電話,正要和自家大哥交代一聲過會兒再說,黎奕傑卻已經含怒看過來,冷冷掃他一眼,順手把他一把搡開。
林竹本能地抬手扶了下牆,猝不及防悶哼一聲,身形一歪,手裡拎著的粥也跟著灑出了小半。
黎奕傑的經紀人和助理匆忙上前,邊訓他沒眼力邊忙著圓場安撫。屋裡幾個副導演也聽見聲音,急匆匆趕了出來。
電話裡林鬆聽出不對,又隱約聽見工作人員說話,一迭聲焦灼追問:“誰欺負你了?姓黎是不是?演戲的?叫什麼——”
林竹從小打架還沒輸過,雖然不能真跟人家打出頭條來加害公關,也從不是老老實實挨欺負的主,還用不著大哥幫忙撐腰。
趁著現場亂成一團,林竹飛快站穩,看了看手裡的粥,確認了沒灑得太多,找了個安全的窗台放穩,抬頭不閃不避地迎上黎奕傑的眼睛。
林竹微怔,蹙了蹙眉。
走廊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安靜得過分,林竹下意識回頭,一眼看見了剛從盥洗室出來,神色平靜無波無瀾的鐘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