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連忙搖頭:“沒有,叫林老師過來嗎?”
鐘杳看看時間,不禁一笑,搖頭:“不用,讓他多睡會兒,過來了立刻叫我。”
川影的人向來管挖坑不管埋,官宣路演跑完就算一部劇徹底收工,網上控評投票互動比拚收視率一概不操心,全靠自來水用愛發電。片子質量好就一路走高,趕上質量稍差些的,後繼乏力是常有的事。
林竹看不下去,隻能攏過來一塊兒操心管著,加上代言熱度持續發酵、篩選第二批硬照、監督流量網上控評,加班到深夜都是正常情況,遇到有什麼突發宣傳,大半宿都未必能合眼。
媒體人最繁忙的工作時段都在午夜,鐘杳結合林竹每天躡手躡腳鑽進自己懷裡的時間算了算,給林竹做了嚴格規定,每天都得睡到九點半以後才準起床,什麼時候有時間了,隨時都能來片場玩兒。
鐘杳跟林竹說這話的時候靳振波就在邊上。靳大導演嫉惡如仇,一度想發脾氣把敗壞片場紀律的知名演員扔出去。
想起鐘杳給林竹要來祛濕驅寒的粗鹽袋,靳振波終歸沒忍心,擠了個笑臉送林竹出門,掉頭就惡狠狠吩咐統籌把鐘杳每天兩場的戲改到了三場。
這個強度對鐘杳來說還不算高,他早對劇本爛熟於胸,簡單看了兩遍,聽靳振波講過分鏡,就跟著副導演站到了選好的位置走起了戲。
九點半,林竹準時從被窩裡精精神神地爬了起來。
鐘杳怕他冷,屋子裡暖風開得足,又特意添了個加濕器,咕嚕咕嚕冒著細薄的煙霧,帶著一點清新的雪鬆香氣。
林竹深吸口氣,活動兩下身體,飛快穿好了衣服,興致勃勃帶了裝備直奔片場。
白天要做的事不算多,團隊裡的人各司其職,細化的活兒都交代了下去,隻要有條件讓他應對突發狀況,到處跑也不妨礙工作,林竹早就想去片場找鐘杳了。
幾天的雨讓路上泥濘了不少,路上多花了些時間,到片場已經過了十點,非拍攝區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不容易找到。
林竹頭一回來搭好的片場,不想打擾劇組的正式工作,也沒給鐘杳帶著的助理打電話,帶著鐘杳特意替他弄來的工作人員的牌子遊蕩了半圈,拍攝地點還沒到,倒是先摸到了後勤組。
拍攝如火如荼,後勤這邊要等中午休息才忙,眼下正清淨,趁著靳振波不在,監製跟製片主任帶著幾個下麵的小製片圍在一塊兒涮簡易火鍋,熱氣騰騰肉香四溢,把出門才想起忘吃早飯的林竹一路給勾搭了過來。
一路都沒遇著幾個能說話的人,林竹瞄了一眼,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看看路,監製先一眼認出了他,笑著招呼:“鐘杳家經紀人?過來吧,找你們家鐘老師呢?”
林竹目光一亮,快步過去,規規矩矩問了好。
他這些天跟著鐘杳圍讀劇本,也已經把劇組裡的人都認了個臉熟。監製挺喜歡鐘杳這個好說話又能乾的新經紀人,笑著打趣:“可算見著你了。你不在,你們鐘老師心不在焉的,一會兒一看手機,靳導的臉拉得都快比那匹馬長了。”
林竹心頭一跳:“影響鐘老師狀態了嗎?!”
“沒有沒有。”
見他真急了,監製忙笑著擺手:“鐘杳走神歸走神,專業水準挑不出錯,靳導這麼半天都沒找著機會罵他,剛才已經訓我們這邊小場務好幾回了。”
製片主任主管場務,莫名跟著受了池魚之災,敲敲筷子幽幽補充:“靳導估計是更年期了,心火上浮……”
林竹聽到鐘杳沒事就鬆了口氣,又覺得對不起眼前幾個人,連忙正正經經賠禮:“回頭我跟鐘老師說說,爭取收斂一點,不惹靳導生氣。”
監製和鐘杳早就認識,聞言奇道:“你就敢跟他說?”
林竹微怔,下意識點了點頭,忍不住往監製眼睛裡望了一眼,心頭驀地微動。
監製一無所覺,仍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還真有不怕他的……你看見他真一點兒都不打怵?”
林竹搖搖頭,不由想起了那天在黎奕傑眼裡看出的真實畏懼。
林竹從來都沒怕過鐘杳,也沒想過居然真會有人怕他,看著一圈人眼裡的奇異愕然,莫名覺得不舒服,開口解釋:“鐘老師人很好,行的正坐得直,不會算計人使壞,即使有誤會也不會報複生事……不用害怕他的。”
監製啞然:“跟這個沒關係。”
見到小經紀人眼裡的分明認真,監製不由失笑,同他解釋:“看他在屏幕上挺討人喜歡的?那是他工作狀態,平時三棍子打不出個響,還不愛說話,一嚴肅起來誰都不敢跟他對上。”
監製:“彆說出了那事兒之後了——就說當年,他才二十歲,靳導因為件什麼事拿他遷怒發脾氣,他一句話不說,就看著靳導,硬是把靳導看慫了。”
製片主任補充:“後來靳導第二部戲有個啞巴殺手的角色,二話沒說就定他了……”
峰回路轉,林竹沒忍住抿了抿唇角,鬆了口氣。
監製:“知道他人好,可也架不住他本來長得就嚴肅,平時氣勢都跟演電視似的啊。”
見林竹臉色稍好,監製也笑了笑,忍不住感慨:“跟他不熟的人怕他,我們跟他熟了,看他落臉色其實也犯怵——誰又都不能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怎麼知道他人好不好?挺多人光是看見他,就不敢跟他走得太近了……”
監製是好心,怕林竹覺得鐘杳太嚴肅冷淡,為免鐘杳難得找了個合心意的經紀人,卻又因為誤會再生齷齪,特意先給林竹打個預防針。
林竹知道他用心,聽著他往下說,眉峰卻慢慢蹙了起來。
林竹攥攥拳,輕聲道:“不用讀心……也知道他人好。”
監製一怔:“啊?”
林竹重複:“鐘老師人好……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監製失笑:“能有多久?你們不才合作幾個月嗎?”
林竹搖搖頭沒答話,抿了抿唇角,一笑:“以後就久了……謝謝您,我怕誰也不會怕鐘老師的。”
監製和他繞著圈也就想說這件事,見他開竅也就放心,笑著點點頭,還要再說話,一個小場務忽然灰頭土臉地跑了過來。
製片主任已經習慣到麻木,放下筷子去看導演又出現了更年期綜合征的哪幾種表象,林竹也跟了過去,正趕上鐘杳拍完一場,接過大衣披著走了下來。
“彆去彆去——馬不聽話,靳導給馬做思想工作呢。”
眼疾手快攔住了自家經紀人,鐘杳摸摸他的手,見不涼才放心,引著他到場邊坐下:“吃早飯了嗎?”
林竹一心來找鐘杳了,聞言一怔,不由微赧:“忘了……”
“下回還得給你再加一條規矩。”
鐘杳無奈,笑著揉了下他的頭發,吩咐助理去買點兒吃的,摸出塊巧克力塞給他:“這兒風大,找個背風的地方吃……”
他的話音一頓,仔細看了看林竹的臉色,抬手揉揉他的耳朵:“怎麼了,不高興?”
林竹搖頭,抿抿唇角,攥住鐘杳的手:“哥,我不怕你。”
鐘杳失笑:“我知道啊……怎麼忽然說這個?”
林竹沒說話,想起鐘杳和自己說沒人願意找他玩、都不敢靠近他的“高中往事”,心裡莫名泛著難受,低聲道:“我要是早點兒來找你就好了。”
鐘杳怔了怔,想想一整個劇組知道自己黑曆史且數目可觀的叛徒,隱約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輕輕一笑:“想什麼呢……從來都不晚。”
鐘杳攏著他坐下,柔聲逗他:“這就心疼了?”
林竹是真心疼,不說話,悶著頭點了兩下。
早過去的事了,鐘杳自己都已經不當回事。原本想安慰他兩句,忽然想起在論壇裡看到的內容,心頭微動,耳廓慢慢紅了,半晌輕聲道:“那……晚上回去,哄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