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
晴空烈日下的德國巴登-符騰堡州黑森林地區跳台。淩放坐在出發門的橫杠上,凝重地蹙眉,兩手再次輕輕攥了一下橫杆。
這是他本年度夏季賽季很關鍵的一站洲際杯比賽,隻要進前五,應該可以鎖定冬青奧的一個名額,今年接下來的洲際杯,就沒有任何壓力了。
想要拿這個名次,對現在的他來說,堪比探囊取物,淩放自己是想再衝擊一塊洲際杯金牌的。
……說起來,剛才踩入滑道時,那一瞬間的恍惚是怎麼回事兒,今天這是時差又沒倒過來、還是今天的太陽太刺眼?
他閉了閉眼睛,很快又果斷睜開——他不能錯過出發旗語。
淩放抿抿嘴唇,餘光微微向下瞥,看到盛夏裡燦爛的陽光,和著陸麵的一片蔥蘢綠地。
綠意很喜人,他上輪也跳過的,草皮噴水量足,表麵濕度保持得剛剛好,這邊做模擬雪地做得很不錯。
嘖,不過,比起來,果然還是更喜歡真正的雪……
淩放這樣想著,難得有些孩子氣地用舌尖抵了抵上牙膛,他的餘光瞥過綠色的起跳指示燈,確認了風一直很穩定,然後,就看見了葉飛流用力揮下的小旗子。
淩放沒有再遲疑。
雖然晃了一下神兒,可能是沒休息好,但是回過神兒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沒有不適,僅僅40分鐘前的第一跳,他也完成得很出色,排名暫時位列第一呢,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跳?
鬆手,出發!
……他沒能正常通過跌倒線。
這天沒什麼風,對於跳雪運動員來講,這不算是個好消息,滯空時間短,出了什麼問題就更難挽回。
這一跳,淩放在空中時、或者說,在助滑後期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一路調整,可惜沒能挽救。
空中,他緊緊抿著嘴巴,內心有些懊惱,這一跳,起跳時機就不行……
隨即他一愣:今天是怎麼回事,腦子轉的速度都慢?現在不是悠閒地複盤想東想西的時候,人還在天上呢,先好好落地,確保彆受大傷!
好在他身體還是輕,也靈巧。最後時刻,淩放回過神來,用了十成技巧,起碼保證了自己依然是雙腳著地。
左腳雪板先碰到了地麵,平落。可惜,右腳的沒能跟上,兩隻雪板幾乎成了90度角,整個人往右邊歪過去。淩放確定情況不妙,他還是緊緊抿著嘴,沒有放棄,奮力將兩隻手臂前擺、身體重心急速下沉、努力想要保持住平衡,右膝,卻在剛才著陸的陡然衝擊力後、一時間沒能好好發揮支撐作用,瞬間一軟——
人才剛剛落地,刹那間,就倒了。
淩放已經是腳先落地、而且努力降重心了,但是高速行進的人體摔在草坡上,還是很重的一下。
幸好跳雪的雪板隻是前端鉸鏈連著滑雪鞋,後麵是空的。右腳橫著彆過來的過程中,右腳雪板順勢自動脫落,淩放倒下去的時候,好歹是沒把右腳徹底彆死。
德國黑森林地區有好幾所大學,也算交通樞紐,在場看他的現場觀眾裡,有六七個留學生粉絲。圍欄那邊的觀眾區到跌倒線還有一段距離,粉絲們也看不出他人是不是安全,隻看得見人體倒地的這個過程了。
粉絲們都給嚇壞了。
她們幾個,本來就是第一次看跳雪,緊張得很,剛才第一跳看到淩放從那麼高的跳台俯衝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自覺扶胸口了。
看著淩放第一跳平安落地,有些粉絲都不知道成績、也顧不上看什麼“三條線”呢,就拍著巴掌跳了起來,真是又開心、又後怕,連歡呼都慢半拍。
沒想到,第二跳就出了意外。
小小的少年,帶著破空的聲音,傾斜著落地,在場的六七個粉絲都買了看台前排的票,他倒地的時候,一層觀眾區的圍擋柵欄還恰好把纖細的人影遮住了,不止她們,許多現場觀眾都站了起來。
有從法國南部專門坐夜火車趕過來的留學生粉絲,緊緊捂著嘴,瞪大眼睛懵了。她眼睜睜看淩放倒下去,一兩秒裡發現人沒起來,淚水立刻奪眶而出,恐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淩放!”“團子!!!”“團子!!”“沒事兒吧嗚嗚嗚……”“怎麼辦啊!怎麼辦啊!”觀眾區好幾個人都在亂七八糟地呼喊著。
淩放這一跳時速不高,但是依然順坡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場地和隊裡的工作人員、醫生都衝過去,現場觀眾卻隻能乾著急。
“……啊!好像沒事!”
“起、起來了!”
“他起來了、他起來了!”
淩放自己坐起來。醫生摸過他的腿和腳踝後,示意他試著起來,他就站起來,沒用人攙扶,走路也挺利落的樣子。
他其實還好,主要是起跳沒做到位,飛行初期,左腳雪板敞開角度就大了,不對稱。落地那一下,右邊偏重了些,幸好膝蓋頑強地挺住了,不疼,稍微有點彆扭而已,回去再讓隊醫看看。
他自己初步判斷是沒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