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的,Ling,你現在這階段還真可以吃點好的,我去年有段時間,想正常吃飯都要擔心體重。”克努特也看了看奶油湯,粗暴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光頭,歎了口氣。
“……上次我扭了腳,隻是休息幾天,吃的東西就像個減肥少女一樣……”他自己吐槽自己,然後一停,“不不不,我不是說女人們不好。”這個光頭暴躁老哥,突然大幅度擺著手澄清,他揉著腦袋歎了口氣。
阿列克謝知道克努特這種反應的原因,拍了拍他肩膀。
挪威國家隊女隊的一名種子選手,兩屆世錦賽金牌得主娜拉.維特魯,和克努特關係很好的前輩運動員,上月剛宣布退役。
原因是她自己認為:30歲後,按跳雪運動的苛刻標準而言,她的體重已經失控。再加上挪威女子跳雪內卷,她的後輩一次最佳發揮,過了100米,刷新了她在家鄉標準台的最好成績紀錄。
娜拉.維特魯18歲嶄露頭角,她曾是北歐五國女子跳雪當仁不讓的霸主,巔峰時,幾乎每座知名跳台的女子前三紀錄總有她的一個位置。
30歲後,巔峰將過,維持體重的壓力又大,娜拉.維特魯出現了焦慮情緒,引發嚴重失眠,無奈采取藥物治療,導致激素水平更加不穩定,再次加劇了對體型的負麵影響。
她的夢想就是站上奧運賽場,還曾經為了女子跳台項目首次進入冬奧,積極參與和倡議女運動員聯署申請。聯署行動成功了,她自己卻因傷錯過了索契冬奧會。
她今年,本該在備戰平昌冬奧。
外人不會知道,一名這樣的運動員,在每個無眠的夜晚,因為體重,經曆的那些抗爭和沮喪、希望和絕望。
人們隻知道,這位從事跳雪13年的女將,最後平靜地對本國媒體宣布了退役。
不止克努特,世界範圍內的不少跳雪從業者,都挺為娜拉惋惜,也包括淩放。她的同齡女運動員,依然有不少活躍在世界各大賽事中。後輩裡,也有很多敬重著她。
娜拉.維特魯,還是淩放在X省省隊那位小師姐阿依努爾的偶像,是她心裡的跳雪英雄。這個剛被列入國家集訓隊女隊考察名單的維族小姑娘,聽說娜拉.維特魯退役的當天,一直沉默。
自從提到這位前輩,眼看著餐桌上的情緒就稍顯低落。
阿列克謝努力用大舌音英語活躍氣氛:“Ling,你先吃。雖然吃獨食遭人恨,但不吃才浪費食物!”
男運動員在這一點上其實有些客觀優勢,他們體重和體脂受年齡相關的激素影響會小一點。
但是,不代表能無節製。
像淩放的師兄馬爾賽那種,過20歲還依然愛吃高糖高脂食品,卻不會胖,連指標都穩定不變的人,屬於吃貨天賦點滿的奇人。
上天給馬爾賽的天賦點略有些歪,但是很令人快樂。前世,如果說淩放羨慕他二哈師兄什麼,那就是這個了。
不過今生的淩放還小。
這一桌四人,喝俄羅斯奶油紅菜湯的主戰力,自然是這個年紀最小、身高在長、新陳代謝最快的中國運動員。
阿列克謝動作利落地把那份湯換到淩放麵前,克努特還給他搭了把手。
“嗯!”淩放拿著勺子,認真仔細地享受紫紅色的濃湯——味道是真的很不錯。餐館的手工甜品也好吃,重芝士,口感絲滑口味濃鬱。
淩放也就頂多再吃個兩年,等身高基本定型、要開始嚴控體重的時候,就算他運動量再大,也不敢這麼吃了。
少壯不努力吃遍天下美食,老大夢裡饞醒一定後悔!
清盤之後,阿列克謝談興正濃,想請其他人再去個特色酒吧坐坐。“來嘛,有家我的球隊隊友推薦的好地方,好幾個人都說很棒,我都把它的名字記下來了,不喝酒的話,也有特調無酒飲料和本地貓頭鷹排名第一的咖啡!”他熱情招攬。
挪威和日本的兩位欣然答應。隻有淩放不行,吃頓飯對他而言就已經夠了,接下來,他隻能拒絕這位俄羅斯朋友。
阿列克謝他們可以悠閒些,是因為接下來他們要去索契參加世界杯分站,行程也就在俄羅斯境內。浩二也隻打算直接參加冬青奧。
可淩放行程緊張,他們一行人要趕當天的航班,在法蘭克福轉乘前往奧斯陸。航班不多,如果耽擱了,就要改到在莫斯科轉乘,需要多等九個多小時,浪費寶貴的賽前休息時間。
起飛時間是下午6點,淩放已經沒空再停留。
這一世,他比前世早許多入行,也在日本、俄羅斯分彆拿到了洲際杯銀牌。但淩放還是不太滿意自己的成績。
出國拿到首個第一名,是在去年。德國夏季杯之前,他在北美訓練,順便參加了北美青少年杯大獎賽——
那比賽整體競爭水平一般,出色的競爭者也就一兩個,確定走職業道路的都到不了十個人。
在淩放看來,那裡的大部分選手還不夠成熟。他真是為多跳兩回人家的跳台去的。
北美青少年大獎賽是個人賽,贏了按名次分獎金,沒有授金、銀、銅牌的儀式。獎金也不多,在美國和加拿大的高中和大學裡,這種比賽是很大的加分點。
但淩放又不在那念書,對他而言,拿了冠軍卻沒有獎牌,多少有點不得勁。
淩放望著飛機舷窗外,被火紅的夕陽鑲了一圈金邊的雪白雲朵,他想:嗯,那塊雲彩真的好像在太陽底下瘋跑的愛可……
同時又盤算著:這麼說來,他這一世,更早地走上了職業道路,卻還沒在國際賽場拿過一塊金牌呢。
主觀來講,淩放和葉飛流已經做了在冬青奧上衝金的一切努力;客觀來講,他現在骨架都不算發育完全,夜裡偶爾還因為長個頭和倒時差就小腿肚子抽筋,在青少年組高手雲集、主要競爭對手們平均比他大兩到三歲的冬青奧上,想拿冠軍,變數確實很大。
因此,淩放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在冬青奧前的這三站洲際杯裡,拿下一枚洲際杯金牌。
洲際杯隻是FIS的二級比賽,淩放明年起就會主戰世界杯,不會再怎麼參加洲際杯。不過,人家大小也是有塊牌子的。
出國門一趟,還是儘快有點收獲落袋,心裡才踏實。
6小時後,淩放一行人在深夜抵達奧斯陸,葉飛流安排他第二天好好休息,隔日好參加洲際杯奧斯陸分站賽。
跳台滑雪洲際杯,奧斯陸站。這一站,按教練組分析,競爭情況還不太明朗。
因為瑞典的三個新秀小將,組團過來了。他們都是已經入選瑞典國家隊的隊員,號稱是瑞典新一代的“三劍客”,一起行動的時候走路都帶風,領頭的青年,看彆的選手裡基本沒有北歐國家來的,連下巴都微抬呢。
北歐這幾個國家的青訓,肯定都比中國強得多,淩放對他們說來,目前頂多是個“值得關注”的新人而已。人家看氣勢,就像是要來包攬前三金銀銅的。
不過,淩放休息了一整天,時差也倒過來了。他覺得自己狀態還不錯呢,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洲際杯是抽簽決定第一跳的出場輪次,然後第二跳再按成績倒排。
淩放初始發揮就不錯,第一跳,他以超過暫列第二的瑞典三劍客之一的距離分,獲得了全場最高分!
有希望!
第二跳,按成績排下來,淩放最後一個出場。
前一位剛才的分數就和他咬得很緊,這次跳躍也接近HS線了,發揮比剛才還好。
淩放站在跳台上,也能夠看到前方選手的本輪跳躍最好成績線,他在心裡估摸了一下,覺得還是有把握能超越的。能不能在奧斯陸拿到他的第一塊洲際杯金牌,就看接下來這一跳了。
淩放輕輕呼出一口氣。
教練台給了他出發旗語,淩放果斷鬆手。
風從耳邊掠過,發出尖銳的嘯鳴。
他急速接近起跳點,憑借抵達那一瞬間的感知和判斷——蹬台!
“很好!實打實的一下!”站在教練台上注視著他的葉飛流目不轉睛,對並肩站在身邊的方唐說。
方唐用力點頭。
這次起跳很不錯,再就是飛了。
淩放目前的核心力量水平,還是比同台競爭的歐美運動員略弱了些,因此,他飛行階段哪怕用足了當前能掌握的技巧、身體控製都精準到位了,也還是比較吃狀態。
在空中,身體關節和雪板的任何一個細微角度變換,都可能導致最終落點相差十幾米,這是決定成績的關鍵階段。